做盐司转运使也罢了,只要一心为公,造福一方,某在心里还会夸你一声‘勇于任事’,却不想尔却蛊惑百姓,弄巧取名,你还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间?”
杨廷和身边的官员们都是一脸鄙夷和愤怒地看着吴世奇,只太监林森一脸玩味地抬起头看着立在船上的苏木。
苏木也是苦笑:弄巧成拙了吧,吴老先生,吴老丈人,你刚才实在是太投入了,意思一下就行了,这一耽搁,却将事情闹大发了吧!
这次,老先生你的名声算是彻底地毁了。
被杨学士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通呵斥,吴举人张开嘴:“杨大人,此事……”
“什么此事,又是什么事?”杨廷和骂道:“你一心佞进要做这个转运使,也就罢了。盐司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正该坐镇视事。你却跑码头上来弄个万民请留,吴大人,本官且问你,一带你这个暂代的转运使卸任,到时候是不是又要找人来给你送万民伞?本官当将今日之事写进折子里据实上报,弹劾你!”
“我等附议!”三法司的几个官员也同时气愤地叫起来。
这下,倒将吴老先生给骂火了。他本是个老派书生,也知道自己一旦做了转运使,在士林中的名声就算是彻底坏掉了。可为了沧州百姓,这个官却必须做下去。
心中立即就有一悲壮的情绪涌将上来,大声回道:“钦差大人要弹劾吴世奇,尽管写折子就是了。不是吴某贪恋权位,实际上,这个暂代的转运使估计也就做个三五月,等新人一到,吴世奇自挂印而去,实在是放心不下沧州百姓。百姓们苦啊,大人你知道百姓所吃的盐多少钱一斤,立即又搀了多少沙子?下一任转运使要怎么做,同吴某也没有任何关系。吴世奇今天在此立誓,我在任期间,所发卖的官盐绝不搀一颗沙,决不贪墨一钱银子。若违此誓,叫我被天雷击死,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这里,吴世奇满面泪水,仰天长啸。
“好!”码头上的百姓本被杨廷和的钦差仪仗惊得匍匐在地,可一听到吴大人所立的誓言,都同时叫起好来。
大凡如扬州、苏州、沧州这种盐业商业重镇,市民多富庶,乃是资本主义萌芽的发端,形成了庞大的市民阶层。市民同农户最大区别就是眼界开阔,对于官府也少了一分敬畏。再加上沧州人中有不少闲汉偶然操持私盐营生,更是胆气甚壮。最喜欢聚众闹事,架秧子起哄。
这大概也是新生市民阶级的共性吧,比如纺织业极为发达的苏州,在万历年间就闹过罢工罢市,还烧了官衙。
听到吴青天说出这般话来,大家都是心中感动。
见如此一个青天大老爷竟然被朝廷大官骂得跟孙子一样,都是不忿,就有人大喝一声:什么鸟官,竟然如此欺负吴大人。吴大人是盐司转运使,就是我们沧州人。咱们沧州人虽然不怎么样,可胸中却有一股热血。“
见有人起头,其他人也跟着骂起来,“人家吴大人要做转运使也是咱们沧州人的福气,咱们沧州人答应了,你这狗官废话什么?”
“一个翰林院学士好象才从四品吧,咱们吴青天可是从三品,怎么官小的反将官儿大的给骂了,谁给他的狗胆?”
“狗官,狗官!”
一时间,几百人都同时站起来,朝杨廷和涌去,将一行人挤着东倒西歪。
衙役们见要激起民变,吓得面如土色,忙横起棍子竭力将百姓朝外推去。
一句接一句“狗官”骂得杨廷和脑袋里嗡的一声,他本是翰林清流,在官场中声望卓著。
杨家本是新都望族,家财万贯。老杨科举入仕本就不是为发财来的,为的不过是一展胸中的报复,做出一番事业,青史留名,完善人生。
翰林院又是个清水衙,老杨也无从贪墨。随侍驾前时,他执掌中枢核心,兢兢业业,无日不三省其身。怎么看,都是一个君子清官。
今天却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若传回京城,还不被人笑话?
顿时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有逆血涌上喉头,眼前也阵阵发黑。
苏木在船上看得心中发苦,这事情闹成这样,老丈人这辈子算是毁了。等到这个代转运使做完,将太后和皇帝交代的差事办妥,估计他以后再没可能做官了。
得罪了未来的首辅,在整个文官集团的眼中沦为笑柄,吴老先生的仕途算是走到尽头了。
闹了半天,杨廷和等人在控制住场面,押送着一百多个人犯坐了船,浩浩荡荡地地回京去了。
看到钦差的狼狈的身影,沧州百姓齐齐发出一阵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