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月,承天门外再次呈现出了许久不见的热闹景象,一群绯袍官员在地上静坐,远远的围了一圈人,其中多有青衫儒巾的读书人。虽然没什么人敢于大声喧哗,可这许多人聚集在此,倒是营造出了相当庄严肃穆的气氛。
围观众悄声静气也是很自然的,如今皇上听信歼佞的谗言,行那倒行逆施之举,杀伐果决,自然没人敢于犯颜,屠刀和风骨向来都不是并存的东西。
可如果有人起事,那大伙儿也不吝于捧个场,纵是不敢出声,算不得壮声势,总归也是捧了个人场不是?何况,说读书人们不敢出声,那也是不太确切,不敢大声呐喊,咱们还不敢小声嘀咕吗?
“李兄,今天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看服色这里坐着的都是六科的给事中吧?这些位大人是不要命了吗?敢触瘟神的霉头!大明有骨气的士人已经凋零很多了,如果今天这些大人再……那曰后谁还能来扶保大明的江山社稷呐!”一个有些瘦削的书生唏嘘不已的叹息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李兄能得同伴相询,显然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他得意的笑笑,煞有其事的说道:“这一次不一样,大人们是有了成算的,没有十成,也有九成!那瘟神不敢怎么样的,你没见么,守门的禁军都没动作,锦衣卫的番子也不敢出现,嘿嘿,这里面是有些说法的。”
“敢情李兄为我等解惑。”这里聚集的人虽多,但却安静,因此,很多人都听到了李姓书生话,一干士子纷纷围拢了过来,长揖到地,语态恭敬的向他询问详情。
“也罢,我就给你们讲讲好了。”李姓书生抖开手里的折扇,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大概是觉得有点冷,又是把折扇合上了,“你们知道吗?南边来了消息,因为皇上有意违背祖制开海,引得江南盗匪四起,倭国犯境,已经威胁到了漕运!你们想想,这是何等的大事啊?”
他痛心疾首的说道:“海禁乃是祖宗定下来的法制,其中大有道理的,哪能随便的说改就改呢?仁宗皇帝为什么要禁海?还不是因为海外难以控制,容易滋生盗匪,致使沿海各地难以安宁吗?这不,开海的风声刚一传出去,盗匪就应声而起,祖宗的规矩果然是改不得的。”
“漕运断绝?那京城岂不是要糟糕?”不少人都是脸色大变,没了漕运,这个冬天可能还能勉强过去,可到了明年开春,京城还不得饿死人啊?这事儿太可怕了,他们都已经在脑子里转着念头,要不要回家去抢购粮食,或者干脆迁徙出京城算了。
“怕什么?只要取消了弊政,盗匪自然也就平息了,诸位大人这不是请愿来了吗?这么冷的天,坐在地上,你当有多自在吗?这是为民请愿,不惜己身的高风亮节,这里坐着的都是咱们读书人的楷模!”
李书生的声音略微拔高了些,见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力,他又道:“瞧见坐在最前面的那位大人了吗?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刘德纲刘大人,是当曰力谏天子,痛斥歼佞的刘大学士的公子,风骨乃是与刘大学士如出一辙的,这次请愿行动,就是刘大人首倡的。”
“哇,原来是这位大人啊,我等眼拙,真是失敬了!”人群中响起了一片惊叹之声,谁还不知道啊,刘大学士宁可放弃首辅不做,也不肯向歼佞低头,这是何等的骨气啊!而这位公子,虽然大伙儿不是特别了解,却也都是仰慕已久了。
刘公子的清名和现在的官职倒也罢了,最重要的是,他未来定是前程无量的。有一个清名满天下父亲,本身就是相当大的荫庇了;而这个父亲还留下了诸多渊源人脉,这种财富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这还不算,更重要的是,刘公子的亲缘也是了不得的!
刘大学士身为首辅多年,江南士人当然不会漏过他,对待首辅,干股份子就有点不够看了,结亲才是最恰当的手段,而刘公子的内人就是新进大学士王鏊王阁老的掌上明珠!
这样的背景,这样的人脉亲缘,刘公子又怎么会止于区区一个户部给事中?登阁拜相也不是什么虚妄之言啊!饱含了谄媚和羡慕,众士子望向刘公子的眼神都变得灼热起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样的人既然敢于带头请愿,想必还真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了。想想也是,漕运是何等重要的大事,就算皇上再怎么荒唐,瘟神再怎么疯狂,也不可能无视的。
虽然这手段有点掉价,可这都是为国为民呐,小小的牺牲,也是再所难免了,百姓们会体谅的,后世的史官也会让后人体谅的。
将周围的议论声听在耳中,刘公子心中微微荡漾,他确实是有备而来的。
父亲刘健如今正和前大学士谢迁在一起,之前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出自谢大学士的谋划,和老父的调度,从那歼佞的应对可以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有所顾忌的。
他既然顾忌天下的安危,又顾念百姓的死活,那么士人们也就有了叫价的本钱,之前是歼佞唆使皇上绑架社稷,向外朝勒索,现在风水轮流转,换成自己这边勒索谢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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