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朴水镇,抬眼只能望见灰蒙蒙的天空,铅灰色的断云在磅礴的雨季沿着污水投下深浅交错的光影。
那一年,我和母亲坚守着这个快要荒废了的小镇,眼睁睁的看着镇上的人拖着偌大的行李,渐渐消失在镇口。
蝉声正密的时候,我离开了这里。
大片的阳光透过破旧的木质窗户洒在脸上,隐约中看到几丝朦胧的微光。
之后我听见熟悉的声音,它们掠过装满了阳光的风铃,跃进我的耳朵。
在我耳里却异常的尖锐。
“年年,醒醒。”
“咱们要搬去南城的小区住啦。”
我习惯性的蜷缩着身子,靠着发黄的墙壁装聋作哑。
我望着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光,她的手摩挲着我的,回敬我的是一个巨大的微笑。
可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我知道离开这里意味着什么,我甚至舍不得庭院里猛烈生长的杂草。
穿上拖鞋面无表情的走进庭院,我望着放在门口的行李箱,眼泪“啪嗒”一声落在手臂上。
“年年,妈妈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蘑菇炒蒜薹。”
她兴奋的歌唱着属于七八十年代的音乐,用布满茧子的手抱紧了我。
“妈,我不想走。”这句话我哽咽着,却说不出口。
在她面前,我说出的话永远都那样的苍白无力。
我不能像从前那样哭天抢地的跪在地上,我能做的只有对这个世界妥协。
我的脑子“轰”的一响,像要炸裂了。在我记忆中翻涌的,埋葬在废土里的种子。
在某个滚烫的黑夜开出一朵艳的要溢出血来的罂粟,密闭在心脏容器里。
腐烂了,发臭了。
“妈!!我去见陈铭!!”
“唉你这孩子......“
我朝着相反的方向拼了命的奔跑,一路上我想过无数次同他告别的画面。
我小心翼翼的停下来,只看见一把挂在铁门上的大锁。
像一个写满等待的枷锁,锁住了我热泪盈眶的眼睛。
我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他的名字,枯萎的手叩响生锈的铁门,每一遍都那样的声嘶力竭。
透过大门的缝隙,我望见他决绝的背影,眼泪慢慢模糊了视线,凉薄了我的青春。
我安静地挥着手,眼泪再也流不出来的时候,我带着对他的最后一分思念,踏上了那辆前往南城的列车。
我不怪你,陈铭。
只是陈铭,你走的太远,而我却停留在原地。
“暮年,如果我知道那天你要走,我一定会打开门,打开这座心城,像很多年前拥抱你那样,再拥抱你一次。”
我附和般的点点头。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我对他的那些感情,只剩无几。
就像蜗牛的壳被人击碎,只留一团笨拙的赘肉缓慢爬行,一旦暴露在苍白的阳光下,看到的只有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