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风郡,客栈
墨辞倚在窗前,月光落了半身清霜,“我们到处找你的时候,你去会仙子了?”
“哪有仙子?”盛忠激动地跳了起来,光着脚噔噔噔跑到窗前。
已过午夜,街道上游人散尽,只剩零星几家客栈前的风灯还萤萤亮着。偶尔几个喝高的醉汉东倒西歪地在下面走过。
“墨师兄你又骗我。”盛忠失望着。
墨辞一收折扇,懒洋洋戳了戳盛忠的下巴。顺着他所指,就见那株千叶冰蓝亭亭玉立于花架上。
盛忠狠狠揉了揉眼睛:“这不是已经没了吗?”
魏瑄不想多提经过,只道:“孙适告诉我的,他把千叶冰蓝转移到了山下,没有烧毁。”
盛忠怔了一下:“孙适不是死了吗?难不成他还托梦?良心发现了?”
墨辞瞥了魏瑄一眼,“梦那一壶清粥换的吧。”
魏瑄心咯噔一下,立即转移话题,“墨师兄,还有件事,麻烦你给齐先生传个信,千叶冰蓝找到了,不必再辛苦她了。”
当务之急是研习出让千叶冰蓝开花的方法。
黑袍人说他有让千叶冰蓝开花的方法,魏瑄并非不动心。而是不敢也不能信他。
他只是一个初入门的药修,如果黑袍人给他的方法有蹊跷,包藏着什么隐患,他恐怕也识别不出来。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害了萧暥。
所以,他要等齐意初回来。
就在这时,盛忠忽然‘哎’了声,抓耳挠腮地在身上翻了起来。
“长虱子了?”墨辞笑嘻嘻问。
盛忠顾不上答话,撅起屁股,趴在地板上往桌案底下使劲瞅。
“是不是找这个?”墨辞掌一翻。
嘭的一声,盛忠脑门子磕在了桌板上,“对对,墨师兄,怎么在你这儿?”
魏瑄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正是黑袍人给他的那颗碧沉珠!
魏瑄咬住下唇,硬是把盛忠你这珠子从哪来的这几个字吞了下去。
“定是你刚才跳起来的时候掉的,”他非常自然道,“看起来挺贵重,这也是侯爷送的?”
“不是,是刚才找你的时候,在河边捡到的。”盛忠道。
魏瑄笑了下:“气不错。”
心却是暗暗一凛,这东西被他扔进了湖里,居然如影随形地跟着来了。
“阿忠,捡来的东西来路不明,随身戴着也许不祥,还是扔了吧。”他故意道,
“我说你这什么人,阿忠好不容易捡到个宝贝,你还让他丢了。”墨辞把珠子在烛火下细细端看,“这东西叫做碧沉珠,持之水火不侵,不避任何结界,来去自如。”
盛忠老实巴交道:“既是宝贝,当然应该上交师门。”
墨辞弯弯眼睛,勾过盛忠的背,又看了眼魏瑄:“明天请我们吃顿好的,我们替你保密。”
回山后的几天,魏瑄一边修玄一边钻研培种千叶冰蓝之法。
墨辞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老师,卫宛和齐意初都不在,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栓都拴不住,每天早上匆匆给魏瑄指点好修炼的课程就往山下跑,回来时身上不是沾着酒味,就是脂粉气,今天回来,青衣的领缘上还有一点嫣红的丹蔻印。
盛忠瞪大眼睛:“墨师兄,这姑娘嘴挺小的。”
“去去去。”墨辞赶苍蝇似的挥挥,在案前坐下,从袖子里取出一签红纸,“来,写个字。”
魏瑄哪有心思玩这些。
“我这两天修行,总觉得气行疲顿,余力难继。”魏瑄蹙眉道。
是他没有修玄的天赋?还是说,秘术玄法不可双修?
墨辞一拍:“这好办,阿季,要不你也去照雪崖晒晒脑门?”
魏瑄有时觉得墨辞教他玄法,纯粹是太闲了找消遣。
他轻声道:“师父,我是认真请教。”
“为师也是认真的!”墨辞提起,“你看,我今天特意为你求的,最后一张啊,就这,我被一群大丫头小媳妇追打了一路。”
“写个字,我就告诉你。”
魏瑄:……
他提挽袖,“写什么?”
“随意。”墨辞大咧咧道。
魏瑄看了他一眼,在红纸上落:‘随意’。
墨辞一口气差点噎住,这小子遛他!
魏瑄幽幽道:“该你了。”
墨辞吃了个暗亏,不甘不愿道:“修玄法无欲无求,指的是胸本无欲念,如同空谷,则天地开阔,八面来风,气行舒朗,而你,你心塞了些什么?嗯?”
“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好心下山替你求来的疏导之法……”
魏瑄:“什么疏导之法?”
墨辞抖了抖红纸,“把你心所念写在上面,挂在妙心观的老树上。”
盛忠插嘴道:“墨师兄,那不是求姻缘的吗?”
等到这两位闹了一阵子走后,已经是晌午了,魏瑄总算得以清净,伏案研习药典。
可能因为这两天学习太拼,没看多久,枕着书睡着了。
醒来时,夕阳已照在山堂前,他从满桌的书卷抬起头来。忽见暮风一朵蓝紫色的花轻轻地摇曳。
莫非正如墨辞所说,心之所念,必有回响。千叶冰蓝居然开花了。
他激动地拔足奔到窗前。
漓雨水榭里。齐意初如往常那样坐在藤萝花瀑边,竹几小案上的茶水正升起氤氲香雾。
在看到他怀妍丽的花蕊时,齐意初微叹了声,转向谢映之。
谢映之搁下茶盏,声音宁静没有起伏,“阿季,他已经不在了。”
淡淡的一句话把他砸懵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我要去见他!”他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邪魔外道,不能下山。”卫宛出现在门口,满脸严峻地逼视着他,“萧将军十年前就离世了,你现在找什么借口!”
魏瑄懵了,已经……十年了吗?
沧海桑田,干涸的眼眶里忽然涌起许久未有的热意,像滚烫的雨水渗入干裂的荒土,灼烧到万念成灰。
齐意初无声无息走上前,带他到铜镜前,“阿季,你看看你自己。”
铜镜苍颜白发,一行浊泪未及淌下,就被沟壑纵横的皮肤吸干了。
魏瑄记得,自从溯回地后,他就再也不会流泪了。
他悚然心惊,满身冷汗地醒来。
午后阳光正好,他只是稍稍打了个瞌睡。
黑袍人的话萦绕在耳边:“他等得了吗?”
魏瑄拔足而起,绕到学舍后,趁着课间把盛忠拽到一边,“阿忠,碧沉珠借我!”
经过几轮涨价后,香料的价格已经上涨了十成。燕州、幽州、豫州,蜀受巨大的利润吸引,大面积种植香料作物。
幽燕两州,从世家大户到士绅小民都纷纷弃耕田改种香料。
一年之后,幽燕土地就算不是颗粒无出,也将大副削减粮食产量。下降的粮产量将限制幽燕境内的征兵。
某狐狸搓着爪子,经济战搞起来!
就在他如意算盘打得哐哐响的时候,一大清早,他收到一个消息。北宫达下令,幽燕全境内,北宫氏族的田产不许改种香木。
萧暥一愣,北宫达不为利诱,够狠的!
但换一种角度来说,此人不贪图眼前之利,放眼于全局长远,果然比曹满难对付。
北宫氏名下有土地万倾,若都种上粮米,产出也不小。
晨风轻轻掀动疏帘,院花木扶疏,萧暥坐在廊下吃着桃花糕,脑子里东想西想。
谢映之抬袖不紧不慢斟上花茶,淡淡道:“这数倍之利,即使北宫达舍得,北宫氏族的人未必舍不得,北宫浔来信询问我对策,我给他支了个招。”
……
萧暥一听,这也太狠了,要说坑人还属谢玄首。
然后他就想到:等等?北宫浔?你们什么时候加上微信的?
谢映之微笑:“潜龙局。”
萧暥提醒道:“北宫浔对先生不怀好意,先生要小心。”
谢映之失笑,他倒还提醒别人了。
他道:“主公和容绪先生合作,亦要留心。”
容绪对萧暥怀着旖旎心思,花样段又层出不穷,但某人自以为是大老粗,一点警觉性都没有。
尤其是最近,萧暥和容绪合作香料生意赚得盆满钵满,黄龙城的兵工厂已经展开生产了。萧暥有点飘了,谢映之觉得该提醒他一下。
萧暥道:“北宫达势大,我们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对付他。王氏的立场就很重要了。拉拢容绪,不仅能牵制盛京王氏。且北宫达多疑,容绪与我合作,就会使得北宫达和王氏之间有隙。”
“就算王氏不上我的船,也不能上北宫达的船。这一战,至少稳住立。”
谢映之微微扬眉,他能想到这一层,有进步了,但是……
“主公善于将兵,却并不善于驭人。”谢映之指出。
萧暥沙场打仗狡诈如狐,但应对谋诈之术还太嫩了点,尤其是容绪这样的阅历广城府深的,不是萧暥能驾驭的。
所以,他靠什么驾驭,靠天然萌吗?
萧暥眨眨眼睛:“我不用驭人。”
他从来不想怎么驾驭人,也没钱收买人心,但他下的人自然愿意跟着他一起干。
谢映之真相再说什么,云越穿过庭院:“先生,马车已经备好。”
谢映之今日要前往暮苍山视察工地。
他站起身,“主公,此事等我回来再议。”
临走还不忘提醒,“今日花朝修沐,主公赏春游玩时不可滥饮。”
萧暥乖巧地表示:滴酒不沾的嗷。
谢映之前脚刚走,萧暥后脚招呼云越立即去买上几坛好酒。
“走,去锐士营,找卫骏喝酒去!”他赚钱了当然要请锐士营的兄弟们喝酒。
由于程牧瞿钢等都被他派往外地,京畿的锐士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就驻扎在灞陵大营,归卫骏管辖。
虽然天气转暖,但萧暥身体畏寒,依旧穿着数天前那身金燕子锦袍,看得云越心疼。
某人却不以为然。怎么了?还敢欺负他年纪大穿得多?
他一身玄色锦袍风流倜傥,剑鞘上还挂了一支粉色的杏花装腔作势,花朝节还不许他花哨些?
刚出府门,迎面就驶来一部颇具格调的马车。
自从西征驱逐北狄,扫荡王庭之后,西行变成了一条通途,引得不少士子赴凉州游历,同时雍州也悄悄刮起一股胡风。比较有代表性的,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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