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尘刚入殿中,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出使回到帝都之后并未回府,而是直接就入殿述职。那日在殿中与父亲匆匆一见,旋即横生变故。这两日父亲也没有来探过他,算来,父子二人已有月余未曾见过了。
当下谢朝晖见了儿子,神情仍是未变,只是目光一直落在谢流尘身上。
谢流尘看着父亲平静的脸,却不像旁人那样感叹他的镇定功夫。血脉相连,谢流尘可以从谢朝晖的平静之下看出许多旁人无法察觉的东西。感受到目光中的关切之意时,被打入牢狱后从未产生过惶恐的心中,忽然就生出了愧疚。
他早已确信自己平安无事,是以并不惧怕,只是觉得愤怒。然而,直到这一刻,看到父亲的身影、感觉到他平静的神情之下所包含的关切与担忧之后,谢流尘才猛然惊觉,他忽略了父亲的感受。
即使知道儿子不会有事,即使确定儿子平安无恙,也不代表不会担心。之所以没有来看自己,是怕克制不住情感反而让儿子更添烦恼么?
这一刻,谢流尘暗暗发誓,日后自己定当万事小心,决不再让父亲为自己担心。
然后,他的目光依次滑过王钟阁、楼定石,最后落到宇折眉身上。
自然,他也看到了她的惊疑与关切。
不止父亲,还连累她担心了。谢流尘向她投以歉意的目光,宇折眉却像被什么刺痛了一样,急急转过头去。
谢流尘有睦奇怪,却来不及多想,便已被带到楼定石面前。
下跪见礼之后,楼定石并没有让他平身。
“驸马,九月初三时,你在何处?”问话的是徐杰安,因谢流尘嫌疑未脱,所以语气甚是严厉。
“微臣奉旨出使青石,一路不敢懈怠。九月初三时已入千州境内,留宿在一处叫做平元的地方。如有疑问,一问当地驿丞便可知微臣有没有说谎。”谢流臣将前日说过一次的话又说了一遍。
徐杰安又问道:“驸马,此行路上起居时日等另有专人记录,并不是你职责所在。你为何将这日子记得如此清楚?”
谢流尘道:“因为前日皇上已问过微臣那日之事,当日微臣便将延途行程回想一遍,回禀与皇上。是以自然记得清楚。”
“不是因为有什么特别之事么?”徐杰安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谢流尘道:“微臣一行人,一路晓行夜宿,风尘仆仆,只顾赶路,无甚特别之事。”
其实他之所以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是刚入了千州境内,在平元县中落脚,的确是因为那天有件不太寻常的事。
那天正是他与宇折眉在路上偶然相遇的日子。出门在外,他乡遇故知,已足够令人惊喜,留下深刻的印象。何况那夜他还和宇折眉借着酒意,将往日的心结解了。这么一来,就算他不刻意去记,也是难以忘怀。
但这件事却不能说。他虽与折眉之间风光霁月,坦荡赤诚,可此事落到旁人眼中,却是孤男寡女,夜间独处,再加上包场的酒楼。已足够激发许多人过于丰富的联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吏员的折子里非要扣着这件事来指证,但他知道,那天与折眉相见之事不能宣之于口。否则,自己是男子还好些,折眉却还是待字闺中,一旦传出这种流言,她此后就算是毁了。
既已打定主意,谢流尘看着楼定石,面上一派坦然。
徐杰安听他说得斩钉截铁,脸上又是这种神情,便从锦盘中拿出一份折子,递与他道:“请驸马先看看这份奏章,再好好想想。”
谢流尘不明所以,接过看完,脸色便渐渐变了。遂改口道:“是,微臣想起来了,那日收到一封请柬,是微臣一位老友,刚好在那县城中盘桓。那日见微臣入城,心喜之下便设宴相邀。”
那奏章落款是祥刑寺,正是朝中掌管要案之处。上面列出此次出使随行人员的证词,众口一词,皆道九月初三那日他们一行人到得平元县驿站之后,不多会儿便有人拿了信请驿卒转交谢流尘。随后谢流尘便打马出街,深夜方回,也未说是去何处。
谢流尘暗骂自己前日太心急,单想到不能坏了折眉清誉。却一时忘了,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出使,几十双眼睛,可都看见他那天出门去了。
如今也顾不得前后不一,徒招人疑,只有硬着头皮改口道:“微臣一时未省,请皇上明察。”
徐杰安颔首道:“驸马记起来就好。却不知,那日与驸马共饮的,又是何人?”
谢流尘胡诌了一个名字,道:“那是微臣数年前回封地时,在途中遇上的一位高士,因言语相投,便结为好友。”
徐杰安又道:“不知那人相貌如何?”
“……那人已过不惑之年,清瘦,微须。”
这三个特征实在说不上特别,世上符合这三个条件的人不知凡几。但徐杰安并没有质疑:“驸马这次不会再记错了?”
谢流尘有些狼狈地瞪了这楼定石的心腹一眼,闷声道:“错不了。”
“好。”徐杰安并不为他的无理而气恼:“有人说他也见过驸马的朋友,还请驸马也听听他的见闻。”说罢,向旁边的小内侍使个眼色,那小内侍便趋步出了殿门,应该是去带人了。
王钟阁站在下首冷眼看着,看楼定石若无其事地抛出一件又一件事情,明明只是小事,可结合起谢流尘的表现,却让人不由得不生疑。再看几个中立的所谓清流一派,已在蹙眉小声交换意见了。更不要说那一批亲皇派。
谢流尘也是头痛不已,怎么说着说着,又冒出个什么人证来?那日折眉约他时是包场的,自己骑的又是马,一路向酒家行去,并未耽误。就算有人尾随而至,也上不得楼,更进不了厢房。这却又是哪里来的什么人证?只怕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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