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被景夫人看的微微一愣。紫幽阁
圣上身边的梁恭礼倒是双手攒在一起,似万分紧张。
“说呀?”圣上不知怎的,竟会在这一个村妇的视线之中,突然间有心虚之感。
景夫人深深看他一眼时候,有些失落的低下头去,“年儿之父……他……”
这会儿不禁圣上,就连杨氏一家都侧脸紧紧的盯着她。
这么多年了,她从来都没有提过那个男人是谁,如今终于要说了么?
景夫人没有开口。
好像有一根弦正绷在众人的面前,绷到最紧了。
她一开口,这根弦就崩断了。
梁恭礼比众人更紧张的看着她,见她涨红了脸,却是抿着嘴,一言不发,他甚至比她还着急。
“算了……”圣上忽而摇头,“你不愿说就算了,朕不是喜欢强迫人之人。萧氏朕自会命人好好照顾的。”
“圣上莫走!”景夫人疾呼。
圣上如果这时候走了,她只怕再也别想见到萧玉琢了。
她心头隐隐不安,这个她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如今真的要说了么?
真的再也藏不住了么?
“回禀圣上……”景夫人颤抖开口。“年儿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
“咦?圣上可曾觉得景夫人,似有些面熟?”梁恭礼忽然打断景夫人的话,扶着圣上的手问道。
圣上看了梁恭礼一眼,目光又落在景夫人脸上。
“似乎是有些眼熟?”圣上低声道。
“圣上,不如叫景夫人单独禀奏?”梁恭礼拱手道。
圣上点头允了。
迈步进了殿中,叫杨氏一家被逐出殿外。
梁恭礼上前扶景夫人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她全身都在抖。
她似乎紧张的很厉害。
梁恭礼将景夫人扶起,上前几步,跪在圣上一步开外的地方。
“奴才告退。”梁恭礼垂首说道。
圣上笑了笑,“你是朕心腹之人,朕还要避讳你么?”
梁恭礼连忙叩首,“圣上厚爱,奴才感激不尽。”
他起身将殿门关上,自己站在殿门口守着,却是离景夫人和上座的圣上都远远的。
“说吧。”圣上看着景夫人。
景夫人鼓了几次勇气,才缓缓道:“圣上可曾记得二十多年前,在长公主府上的后花园中?”
圣上微微一愣,莫名其妙的看着景夫人。
景夫人缓缓抬起脸来,眼中竟含了泪。
圣上深深看着她的面孔,深深看着她的眼,“你哭什么?”
“圣上当真不记得了?那年荷花池畔,圣上醉卧亭中……”景夫人说不下去,两行泪挂在脸上。
圣上莫名,一脸茫然。
梁恭礼只觉自己抵在殿门上的手心里,都微微冒了汗。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朕怎么可能还记得……”圣上话音未落。
景夫人便失声痛哭起来,“婢子不能说……说了也只怕没人信,倒给他带来无妄之灾,婢子只想他能活命。便是婢子一个人辛苦,一个人受累,只要他能好好的活下来,就值了……”
圣上张了张嘴,看着痛苦失态的景夫人。
“圣上,二十多年前,圣上有次在长公主府上宴饮,喝醉了在后花园荷花池畔的凉亭里,幸了长公主府上的婢女……”梁恭礼突然小声说道。
圣上表情怔怔。
他看着失声痛哭的景夫人,又看了看立在殿门口的梁恭礼。
过了好半晌,殿中都安静的只能听到景夫人哭泣的声音。
圣上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猛的砸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你……你是说……景延年,他是……朕的孩子?!”圣上狐疑问道,脸上分明是不敢置信。
景夫人哭得软坐在地,也不说话。
圣上又看向梁恭礼。
梁恭礼连忙拱手道:“难怪常常听宫人说,景延年眉眼,气势都和圣上有几分相似。”
“是朕的儿子?”圣上喃喃。
“真是,朕的?”
他恍恍惚惚,还未曾回过神来。
殿中安静,静谧的时光被拖得漫长漫长。
圣上忽而起身向外走去。路过景夫人身边的时候,他的脚步都未曾停顿。
“朕不信!”
圣上走到殿门口突然停下脚步,“将景夫人单独看管起来!”
……
景夫人未能见到萧玉琢,不过耳根算是清净了,杨氏再也不能在她耳边聒噪。
她原本想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
没曾想还是说出来了。
“梁常侍!”外头有人行礼。
景夫人闻声抬起头来,见圣上身边的贴身常侍梁恭礼又回来探她。
她连忙蹲身行礼,“多谢常侍今日在殿中为我说话。”
梁常侍摇了摇头,“夫人不记得我了吗?”
景夫人微微皱眉,“您是?”
梁恭礼笑了笑,“夫人不记得,杂家却不敢忘。此时容后再说,杂家有些事情不太明白,夫人一直不肯说出景将军的身世,这是为何?”
景夫人叹了口气,“我本无攀附之心,便是那时候说了,也不过是襄王府的一个妾室,能不能平平顺顺的将孩子生出来,都是两说,且那日圣上本是醉酒后……万一有人说我是胡乱攀附,就更说不清了。”
“那后来呢?后来孩子出生以后,夫人为何不去襄王府认亲?”梁恭礼问道。
“孩子出生以后,我就更舍不得这孩子了。我不想同孩子分开。若是认回襄王府,他可能就被抱到旁人那里,不叫我来照养他。”景夫人叹了口气,“我想,便是我吃些苦头,受些委屈,但只要能和孩子相依为命,便是过的清苦,也是开心的。”
梁恭礼点点头,“所以,夫人并没有想到将军如今会这样的飞黄腾达么?”
“是,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想他好好活着。”景夫人说道。
梁恭礼哦了一声,“如今也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但圣上会如何抉择却不能妄自猜测,毕竟……夫人也知道,如今有纪王和越王,为了储君之位。纪王和越王明争暗斗,圣上已经很头疼了。”
景夫人连连点头,“我没有妄想过叫圣上承认他的身份,我只想见见萧娘子,亲眼看着我的孙儿出生。我只想求圣上给他们留条活路,毕竟他们也是……”
也是圣上的骨血呀?
梁恭礼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杂家必在圣上面前美言,只要知道夫人是如何想的,杂家心里就有数了。”
“多谢常侍!”景夫人连忙恭敬福身。
梁恭礼连忙躲开。“夫人可不能拜杂家!当杂家拜夫人才是!”
“不不,我不是……”
她现在还不是娘娘,也没妄想过做娘娘。
梁恭礼却是认认真真的朝她拱了拱手,才一步步退出了殿门。
梁恭礼是圣上面前第一红人,他便是在宫中昭仪美人们的面前,也没有这般恭敬。
倒是想要搏宠的女人们,对他尤为客气。
……
“圣上如何看?”梁恭礼回禀后,低声问道。
“她真是这般说?没有争宠之意?”圣上狐疑问道。
梁恭礼连忙点头,“她是这般说的,只怕景将军今日成就,也并非她所愿。”
圣上眯眼,想了良久,“朕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景延年是朕的孩子,那该有多好……纪王和越王各有所长,但性格都不如他与朕相似,脾气不如他与朕相投……难怪难怪!”
梁恭礼垂首听着。
圣上却猛拍了一下案几。
梁恭礼吓得连忙跪地,“圣上息怒。”
“朕怎能息怒!那是朕的孙儿!朕的孙儿啊!仵作验尸的结果怎样了?”圣上问道。
梁恭礼连忙垂首作答:“西苑被烧毁的尸体当众确有一具,体内还有一副小小的骸骨……”
圣上眼眶一热,抬手捂脸。
良久。他长叹一声,放下手来。
“传朕旨意,玲珑杖毙,六公主……”
圣上叹了口气,“贬为庶民。”
……
玲珑被杖毙之时,李慧芝去看了她。
回来就吓得躲在自己的殿宇中,门都不敢出。
玲珑临死前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太过骇人,像是死不瞑目,死了也要来找她一般。
李慧芝抱着被子躲在床上。浑身发抖。
她听说了,圣上要把她贬为庶民。
“公主,圣上宽限了您两日的时间,您赶紧收拾行装,离宫去吧。”宫人在外头不冷不热的催促了一句。
李慧芝趴在床边,忍不住干呕了两下。
唯恐外头的宫人听见,她连忙捂住心口忍了下来。
她知道,只要自己被悄悄的送出宫门,圣上就会让人说,六公主病逝。
这世上再没有六公主。再没有李慧芝。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如果离宫,还能怎么办?
她对云公子来说,还会有用么?如果她没用了,云公子还会留得她命在么?
那个周炎武……会把她怎么样?
李慧芝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
两日期限已至。
李慧芝被宫人塞进了马车里,悄悄送出宫闱。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六公主。
越王没有在意六公主“病逝”的消息,却是借机向圣上提了另外一件事。
“求父皇恩准儿臣去往封地宛城。”越王在殿上请命道。
此言一出,圣上愣了。
纪王更是震惊。
如今储君的争夺者,他和越王几乎是旗鼓相当。
越王如今却突然求去,去了宛城,岂不是主动放弃了皇位的争夺?
“为何突然要去封地?朕已经准许你们都住在长安王府之中。”圣上眯眼看着李泰。
“回禀父皇。臣子不去封地,便心不能安宁,总是会奢望原本不该属于臣子的荣耀,求父皇恩准儿臣,儿臣愿非召不入京。”越王跪地道。
圣上深深看他,眼目中有震惊,有不舍,但隐隐约约更多的是安心。
毕竟,圣上觉得自己如今还年富力强。
“容朕再想想。”圣上没有一口答应。
越王李泰也没有逼得太紧。
退出殿门,纪王和越王并行向宫门走去。
“为何突然要离开长安?”纪王忽而问道。
越王仰头笑了笑。“有些事情,放弃比坚持更轻松,有些事情,不坚持做到底,就不会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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