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手术之前，程淮握着姜昀的手，这个问题从他们来英国那天开始，程淮就一直问得没停过。

    “不用，”姜昀反而表现得比程淮平静许多，“医生说了，到时候也要麻醉，你就在外面等就好了。”姜昀温柔地对程淮笑。

    复明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更好的选择而已，人一定是会择优选择，但不是唯一选项。

    因为他的漆黑世界，早就有光透进来了。

    程淮不说话了，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有些脆弱。

    姜昀被推进手术室之后，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医生说要注射麻醉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姜昀梦见他自己的大学时光，他学的是心理学。其实他能读那所大学，完全也是家里砸钱砸进去的。姜昀家里有条件从小到大没有送他去盲人学校，而是请了懂盲文的私教老师，来家里给姜昀辅导功课。

    原本后面的路还可以顺着父母的意思继续走下去，姜昀知道，就算他这辈子看不见，父母也会在走之前安排好他的终身大事，姜昀一直都知道。

    这个世上比他更不幸的人还有很多很多，他只是因为生得比别人好，所以不用面对那些世俗的眼光。

    所以他比别人更努力地学习功课，视力有障碍那就更加努力去练习听力，练习自己的另外四感。但是姜昀也很想感受一下普通孩子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所以姜父给那所高等学府捐了一座图书馆，校长破例招收了姜昀这个特殊的学生。

    姜昀也确实遇到过一些朋友，但都是冲着姜昀的家庭背景去的。

    大学毕业以后，姜昀因为自身条件的原因，线下的快节奏打工不适合他，于是他在线上开设了一个心理咨询室。一开始也很困难，那时候国内的心理专业行业还并不繁荣，没有客户。

    直到这些年渐渐过来，快节奏发展的时代让很多人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一些心理上的问题，人们开始关注心理健康，姜昀的心理咨询室才逐渐有些一些生意。

    线上咨询，最大的好处就是，多了互联网这一道保护屏障，省去了人们先入为主、以貌取人的弊端。

    姜昀是眼盲，但心不盲，所以他看人更加准确。

    很多姜昀的客户都说，姜昀一定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良好的品行，优渥的家庭背景，耀眼的学历，真的是人生赢家。

    其实他和程淮的感情也不是那么一帆风顺的。

    程淮是姜昀的客户，一开始，程淮是因为公司正准备上市，所以每天都在冲业绩，他这个打在头阵的人，整宿整宿的失眠。紧张，焦虑，压力大，直接影响到了程淮白天的工作效率。通过朋友推荐，程淮知道了姜昀的心理咨询室。

    程淮觉得很新奇，因为国内这样的心理咨询室并不常见，有一点像他之前去罗马出差抽空去的教堂的告解厅（又名：忏悔室）。

    刚开始，程淮只是觉得这个心理咨询师声音很好听，讲话从从容容的，清冷的气质藏匿于其中。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一些打开心房在和姜昀聊天。

    姜医生的工作好像很忙的样子，一开始，程淮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跟他说话，后面是找各种理由跟姜医生说话，再到后面，是程淮装病要跟姜医生说话。

    他们相识的那一年年末，程淮在准备给员工发年终奖，也因为那一年是多病多灾的一年，因此除了物质奖励，程淮还打算让全公司的人每人体验一次心理咨询室。

    程淮给姜昀发短信，邀请姜昀去他们公司的团建，团建内容就是接受帮每位员工进行的心理疏导。

    姜昀以工作不便婉拒，却没想到程淮也不卖关子了，开门见山要约姜昀见面。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隔着手机屏幕，姜昀不禁偷笑了一下，只觉得程淮的直球很有趣。

    姜昀无法拒绝这样打直球的程淮，亦如程淮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姜昀。

    只是姜昀那时并未想到后面的故事。

    他未曾想到过，这一场奔赴，程淮为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