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我将头蒙在被里,心中隐隐惆怅。不一会儿,记忆里悠扬的歌声,伴着清越的琴音,缓缓传来: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犊,忧来思君不能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竟然,还是那首“燕歌行”,而且如此熟练,说明时时勤练……姨啊陈姨,难道你,还不曾忘了当年?还是,你根本就没有牢记心中,从不曾忘?当年他找你那么久,恨不能将天地都翻过来。那你又为何不随他而去,反而自请缨远离洛阳呢?
“我不明白,陈姨——既然如此心伤,当年为什么……我忍不住问道。
她的琴声顿了顿:“不为什么啊——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只是我愿意就可以的……”复又唱起。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只是我愿意就可以的……
她苍凉的话,就这样印在我的心底。隐隐的,我明白了什么。
咬着唇思索着,连手中的酒杯都几乎捏碎,却仍然忍耐着,慢慢一遍一遍的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的,压抑自己。甚至,我已经开始慌了,那种只出现在别人眼中的,名为“无助”的感觉,此刻竟然笼罩在我心头。
原因——当然是为了雁归。
当从明月歌坊出来,他就开始不对劲。
漆黑的天空,明月当空。但雁归眸中盛燃的火光,却如月芒般让我感到冷然。
我心中忽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竟然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开口:“怎么?没有找到满意的吗?”难道雁归的口味很刁?明月歌坊应是应有尽有啊。
“为什么让我去明月歌坊?”
“我说过,你年及弱冠,该了解风月之事。”
雁归冰冷阴沉的神色依旧没有改变,甚至似乎更冷了。他狠狠地瞪着我的样子,让我觉得,下一刻他就要冲我发火。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之缓慢低沉,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师父,你——为什么不明白?”
我疑惑了:“明白什么?”
“你是我的师父,你就应该明白、应该明白……他所这话似乎在压抑着很深的怒气,他的脸色已由白转青,有青隐隐转黑。
——我到底什么让你火成这样?我怎么没印象?
“我……我张着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我承认我没有为人师表的觉悟,而近些时候,我也越来越掌控不了雁归的心思。反倒是我的心思,似乎一丝一毫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就这么愣了半响,我只能装出师父的威严,板着脸对他道:“不管我到底要做什么,我也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你只要按着我说的做就行了——我是你师父,你明白吗?”说着拉过他的手,要将他回客栈。
他却突然甩开我的手,在我惊诧的目光中,步步后退。他冰冷的目光渐渐转化为失落和不甘,然后他第一次大声对我喊道:
“为什么你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师父。但你也是萧潇,首先,你终究是个女子啊!我、我……
他没有说完就跑了,而且是用了全力,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就这样离开了我的视线——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
雁归就这样跑了,轻易地、轻易地……留我一个人在晚风中呆愣。
——死小子!敢直呼你师父我的名字!如今长大了,学成出师了,翅膀硬了,就敢目无尊长了是不是!
我想这么对他说,但手中的空空荡荡和眼前他的身影的完全消失,让我只能怅然地叹息。
然后我去了扬州最出名的酒楼:翠名楼,要了最烈的酒回客栈,泄愤一样地喝道神志不清。
酒真的很烈,滑过我的喉咙就像刀刮过一样,生疼。
我一杯一杯复一杯地喝,最后连眼前的酒杯都看不清了。但身体却越来越冷,冷得我直打颤。
——不是说越喝越暖吗?骗人的吧!
我最后冷得受不了了,想起身去找件衣服穿,但我一起身却脚下一软,我竟跌到了地上。
我只感觉到冷——这几年有雁归在我身旁照顾我,没热过也没冻过,今天竟然……臂紧紧地圈住自己,直到身体蜷成猫状。可是寒冷仍然不断传来,不知是不是寒玉丹发作,如果是,今天我……
我在心里自嘲道:我要是这样死了,怕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吧?甚至还有很多人要乐疯了,赶着来把我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吧?呵呵……在武林的名声还不是一般的坏呢
然后我想到雁归——我那个刚跟我闹过脾气的徒弟。很奇怪的,我感到了温暖,和,莫名的心安。
醒来,就像一个奇迹。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厚厚的锦被中,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每一个普通的早晨那般——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暖,然后雁归端着粥进来。
我在做梦吗?
我疑惑着,于是我表现得很乖:雁归喂我喝水、喝粥,并且细心地擦去我嘴角的餐渍。我都乖乖让他做,没有任何行动,甚至没有说话。
“为什么?”雁归仍是这么问我,我还是没想明白,所以我还是摇头:因为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我并没有感到强烈的不适,但我觉得不是很好受。于是我问:“我怎么了?”开口说话,却是涩涩低哑。
雁归冲我摇头,先是扶我躺下,方才开口:“师父,对不起……——居然是道歉?
我好笑地看着他。他接着道:“可是,再怎么样您也不能,这么伤害自己啊!”
“嗯?”我,我都干什么了?
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但一抬眼就落入他温柔深邃怜惜愧疚的瞳眸中,让人深深为其耽溺其中。我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声音所在。
他似乎知道我的疑问所在,续道:“像竹叶青这么烈的酒喝多了会诱发寒毒的——您不知道吗?!”
我愣了。
然后他那么温柔、那么温柔的伸出双臂,把我强势的抱在怀里,下颌顶着我的发漩,低沉的道:“就算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但您,千万千万不要伤害自己!您昨天的身子冷得就像冰块!吓死我了!您知道吗?!”说着把我往怀里圈得更紧,让我几乎窒息。
也不知道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你小子要气死我吗?!我奋起挣脱他的双臂,滑进锦被里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似乎过了很长很长时间,雁归出去了,我却忍不住在锦被里切切地笑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笑得这么开心,竟然隐隐有心花怒放的趋势。伸手摸摸脸,脸颊烫烫的,心底,竟然涌上又酸又甜的感觉——这种怪怪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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