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瑛亲口发过话,每月初一都关给她十八两银子的月例钱,吃用均按着主子的例数来。
这一项数,也被青格格辣手摧花的给撤除掉了,说每月只能给帛儿两百大钱,下剩的都得还债,还完为止,而且那欠下的九十两银子用的是民间借贷的最高利息,利滚利,第一月有四两利息,第二月就得变作六两五钱的银子,以此类推,把那份儿月例钱全扣完了也得还八个月。至于每月两百大钱的月钱,是按园子里三等丫鬟的例发的,可帛姑娘也不能死皮赖脸、不劳不作的拿这个钱,三等丫鬟的倒夜香和刷马桶的活计,她至少得择一干之。
每日里,帛儿在她的席碧斋院子里刷马桶,一双美乳在衣裳里左右晃荡,有时候襟口拢不严实,间或就晃出一个半个白胸脯来,真真辱没节烈。间或还有家丁小厮之流,有事没事就爱在她院子外转悠,感叹一个美得跟狐仙似的大娇娥,这么折辱法儿可真叫人心疼哪,快看,左乳的乳晕都滑出来了……
因为青儿是当家娘子何当归的副手和传话筒,又是小道消息传的“准三奶奶”,既然她老人家发了话,管事们少不得一一依从了她。
青儿从前还真没这么糟践过同性,有首歌里唱的好么,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这一回,她这样子埋汰那个帛儿,一是因为帛儿钻孟瑄的卧室,玷污了孟瑄的清白,抢占了小逸的专属福利;二是听闻帛儿的贴身侍婢告密说,“冲喜”的事全都是帛儿搞的鬼,害得何当归出嫁时一点风光都无,还差点送命。
三是给那些被拐卖的小孩子出气,何当归看过那些孩子,一个个肥胖体虚,诊脉后推断到,他们大约是吃过一些肃清肠胃的烈性药物,吃之后倍感饥饿,帛儿再拿来奶油、松糕、酥油果子等不挂胃的吃食给他们狂吃一通,一两个月下来就变那样了。何当归开了两个方子给孩子们养胃补气,但也需徐徐调养上小半年才能复原。
青儿听后更是气得抓狂,立意要折辱帛儿一回,让她长长记性,以后别再干残害祖国花朵的坏事。虽然不打不骂,但她做的这几样事也真够叫绝的,恨得帛儿咬碎了一口银牙,将手里的每一个马桶都当成青儿的脑壳来搅动,只有这么想才能稍稍泄愤。
一开始,青儿办这些事,都是借用的何当归的职权,却独独瞒了何当归一个人,担心何当归顾忌着那个劳什子燕王,又客客气气地恢复帛儿的体面。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还是被好事者传到何当归耳中,想看看这位娇弱如兰草的何娘子会不会表现下她的大度。可何当归听完后面上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就完了,凭青姑娘在外面瞎折腾去,再不理会。
青儿愈发得了意,生出一种要把天捅个窟窿的豪迈气,神气活现的把下账房出纳目,一查之下,发现帛儿前两个月还掏过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窟窿,青儿又嚷嚷着说要将帛儿卖身去妓院还债,毒哑了报一箭之仇,把帛儿吓得昼夜啼哭,最后从她院中大枣树底下挖出一个木盒来,哭求说,“除了这个,再没有了,还是在月例里慢慢扣罢。”
打开后是个象牙雕刻的福云龙纹腰带扣,青儿拿去给何当归看,何当归悄悄收了不提。
此时,见青儿在院子里跟那个面生的中年媳妇一通密语,何当归直觉地就觉得此事十有**跟帛儿有关系。等青儿哼着歌上楼来,何当归斜睨她一眼,笑问:“又作怪去了,你打量能瞒我多久,还不从实道来!”
青儿知瞒不过,最后绞着衣角说:“那个帛儿,她昨天喊着说自己怀孕了,也没人理她。今天早上,她悬到梁上一根裤腰带,演了一出含冤上吊的把戏,救她下来的仆妇就喊了园子里的贾大夫给她治伤,结果一诊,是个喜脉。”
“……”何当归正在给一盆兰草修剪枝叶,听了这话,手下不防一晃,错剪了一根鲜亮油绿的好草下来。顿了顿她才问:“几个月了。”
青儿叹气说:“两个月,正好对上她跟孟瑄睡觉的那些日子,可能是孟瑄的孩子吧,她自己也这么说。就在刚刚,她怀孕的事儿一传开,孟瑄的乳娘冯氏就去了席碧斋,很硬背的把帛儿给罩住了,冯氏自掏腰包,出了一百九十两银子给帛儿还清欠债,又把帛儿接去她的‘秋心一叶’里安胎,好吃好喝的供上了。”
何当归无声轻笑:“我还道冯奶娘是个软弱的老实人,没想到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真是不能小看任何人哪。”
青儿撅嘴说:“冯氏这么做,明面里显得她又仗义又公义,完全是为了保住孟家的血脉才出手;可从戏台底下看,她这么个做法儿,其实就是从你和帛儿两个阵营里一比较,最终选定了帛儿了。”
“哦?此话怎讲。”何当归明知故问。
青儿跺一下脚:“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是个新媳妇,娶进门第一天就从妻贬成了妾,老公才抱了两天就跑了,在外人眼里那就是不得宠,否则孟瑄就该带你一起度蜜月去;那个帛儿是燕王义女,在这里住了两个月,资历比你老,冤大头孟瑛亲定的那个十八两月例,比你还多六两,完全就把帛儿当他们哥俩的正妻了,现在又怀上了孟瑄的孩子。小逸呀小逸,冯氏一定把她当成一支潜力股了!”
“这么一想,那也倒是,我也觉得自己无能,”何当归重新埋头修建花枝,自嘲道,“拴不住男人的心,就跟我娘一个样。”
青儿抱歉地说:“对不起呐,都是我前段时间做过头了,现在帛儿一怀孕,冯氏又一挺身而出,整个清园里的舆论都不向着你了……唉,我做的那几件刻度事,也全叫他们底下人说成是你背后指使的了。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小逸。”
“这个却怪不着你,”何当归对着一盆葱郁的兰草含笑道,“你做的那两件事还是很合我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