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吧?”口中这样嘟囔着,背转过身,挥挥手就走开了,再纵身一跃,就踩着树枝子,像鸟一样飞走了。
青儿看着何当归若有所思的脸,停了一会儿才问:“咱们还去揭发那个素娘的罪行吗?要不等孟瑛回来?我听人说,他昨天就进城去了。”
何当归望着远处紧掩的房门,摇头说:“罢了,咱们依着主人家的意思,先暂时离开吧,等过几日青儿你再回来看看孟瑄好了没。不过,千万别在无凭无据的时候,就将从刚刚那个男人口里听得的话乱讲,否则吃力不讨好,疏不间亲,这是基本的处事道理,你可要长好了这个心眼子。”
青儿不服道:“凭那女人多劳苦功高,可孟瑄根本就不喜欢她吧?否则动不动来缠歪你干嘛?没道理她的分数比你高,这座园子明明就是你的产业,怎么咱俩反而灰溜溜地逃了。”见何当归还是面无表情的表情,青儿又咬咬牙说,“俺从前最乐意跟你混,第一就是因为心里觉得痛快,能一起惩奸除恶,踩扁小人在脚下,怎么现在你突然变得弱爆了!”
何当归还是很平静地告诉她:“里面有两重道理,一则刚刚你说,‘感情又不是考试,一分两分地斤斤计较’,这话原是不错的,可青儿你没在真正的宅门儿里过过日子,不懂在我们这个时代,嫁人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给一家子人。我为孟瑄付出多少,我的资历如何,她的又如何,这些都是被别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感情或许不用算分数,可妻妾之间、妯娌之间、婆媳之间、姑嫂之间,无时无处不在计较和比较这些事,这是后宅生活的一部分。”
“……”青儿半天憋出一句,“要不你还是别嫁人了,咱俩搭个伙过日子,也不用受现在这样的气了。等过两年咱们钱更多了,就自己盖个大宅门,把走过路过的美男子勾勾魂儿留住,做咱们的倒插门女婿,好不好?”
何当归笑一声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是非,这也是青儿你说过的话,至于我现在之所以放低姿态,不惹是生非,正是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里的百十号的下人全都是孟家带过来的家生子,跟那边关系密切,咱们今日若是嚷嚷闹腾开了,他们七嘴八舌地给传回京城去,到时候就传变味儿了。不管那萧素心最后承认不承认,她吹过孟瑄凉风的事,咱们俩都先被传成‘泼妇刁千金’了,在孟家长辈那里率先失了心,倒真正是因小失大了。反之,我占着孟瑄的心,再不争不抢,也照样能高分儿交卷。”
“家生子是毛啊?”青儿不解。
“大户人家的丫头小厮分为三种,”何当归解释道,“第一种是打零工的,无卖身契,通常干个四五年以下,这样的,主子自然不放心搁在屋里,毕竟内帏的一个杯盏一只花瓶都是他们眼中的宝物了,所以他们是做粗活的。第二种是从买卖人口的人牙子那儿买来的,手里攥着他们的卖身契,可放在院子里做个浆洗缝补的伙计,用几年顺手了,再渐渐往上提。”
“我的甲乙丙丁四丫鬟,就是人贩子卖给我们家的,”青儿插嘴说,“他们真黑啊,公然买卖人口,还在头上插根儿草标挂着表示价格——好像一根草是两吊钱,跟卖牛羊差不多。”
何当归点头说:“旱涝时节,不少穷人家穷得吃不上饭,一斗米就将女儿推给人贩子,也是普遍现象,与其全家饿死,还不如牺牲一两个,况且被卖出去的儿女中,也有得了造化,变成人上人的。再有第三种下人,就是‘家生子’,顾名思义,就是他全家的人都是奴才,都在伺候主子的一家人,生于斯长于斯。这种情况里,双方的熟悉和信任度自然比前两种好很多,只要一个奴才体面,他全家都捞得好差事,比同资历的下人都优越不少;而有哪个人犯了错,他负担不起或者跑了,还有一大家子跑不完的人在顶着呢。因此,孟家的家生子被遣送到扬州清园来当差,本质上还是孟家的奴才,这座清园,说白了就是一个‘扬州小孟府’,咱们的言行都不能太放肆,免得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为日后造成不便。”
青儿挠下巴问:“那我家,怎么没有家生子?”
何当归推测道:“你们廖家祖上是北方世族,去京城的时日还不长,连二十年都不到,家生子都还没生出来呢,等你的甲乙丙丁全配了小厮,生出来的孩儿要是仍打算继续给你家当差,可不就叫家生子了么?”
话音一落,有个冷冽的笑声从何当归和青儿二人头上响起,二人同时警觉地仰头,见一蓝衣男子坐在她们身后的墙头上,冷笑说:“何小姐真是好学问,这些家务事,连我都没怎么研究过呢,你小小年纪却能对此如数家珍,倒活似个掌过家事的妇人。你还知道我们廖家在南直隶应天府扎根,只有短短十几年?你是从哪儿听说的?我老爹为了脸上有光,可一直是对外标榜说,我们廖家有三十多年的悠久历史了。”
“哥?!你怎么在这儿?”青儿诧异地睁大眼睛,“你偷听我和小逸讲话呢,坐在个墙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