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已经没有了传统妻子的位置。
洗衣服交给了洗衣机。
大量廉价成衣的供应使女红技能没落。
厨房是传统妻子最后的领地,但也正在遭到社会化餐饮服务的侵蚀。
从这个意义上说,一个经济不怎么宽裕的家庭可能反倒更有利于传统贤妻的生存。
而在比较富裕的家庭,一切家务都可以向社会购买,在孩子成人之后,妻子除了化妆、养狗、打麻将,还能干些什么呢?
胡克俭察觉到了历史大势对这个传统小家的碾压。
生存的本能和对家庭的责任促使他思考夫妻二人今后人生的意义。
孩子十八岁,年龄上已经成人了。
心理年龄似乎更成熟一些。这孩子知道念书的门道,也知道赚钱的门道,生活安排得过得去,衣食已经无忧,复习迎考的事也办得挺有条理。
那么,父母的价值何在?
父亲摸着自己精挑细选的习题书,觉得自己的自信心出了点问题。
好像,我做了一件自己不擅长的事啊!
得转变下思路。他对自己说。
父母不再是抚养者。孩子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高级,父母怕是再也给不了了。现在看来,别拖累他就算不错了。
眼下能预见到的一些事,比如找工作,比如娶媳妇,都是要早做安排的。
找工作或许还早,可娶媳妇……
他想到了那个既懂机械、又沏得一手好茶的漂亮闺女。
那个女孩子不错,非常不错,看得出家教很好。家教很好的人家,一定很讲究吧?
可是看看自己家……
他感到了新的压力,非常大的压力,大得他必须找人聊聊,缓解一下。
他问妻子:“如果胡周交了很优秀的女朋友,亲家会不会嫌弃我们?”
“大概吧!”妻子低头刷着手机。
“我们没什么成就,没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就更不用说了。”
“是啊!那可怎么办啦?”妻子继续刷手机。
他感到气恼,提高嗓门道:“能不能不要看手机了?”
“哦哟,手机都不能看啦?我才刚刚看了一会儿好吧?”妻子争辩道。
他郑重道:“我跟你说的这些可不是小事。”
“啊?你说什么?”妻子眨巴着迷茫的眼睛,仿佛十三四岁的少女。
但他知道,这不是年轻自在,而是生活的压抑和身体的衰老双重折磨之下的自我封闭。
是的,妻子对任何事都缺乏热情,但是,这个世界对她又何尝不是太过冷漠了一些?
他换了个话题,说:“胡周长大了,无论高考如何,他都能好好过日子。我们现在可以放假了。”
“是啊,放假了。”妻子依然刷着手机。
“我想给你打一张梳妆台。”他说。
“啊?”妻子抬起了头,满面皱纹,眼神迷茫。
他说:“刚结婚那会儿你就想要的。现在我有空干木匠活了。”
“刚结婚那会儿啊……”母亲努力地回忆着,终于想起来了一些既甜蜜又苦涩的往事,连忙摆手道,“都老太婆了,还要那东西做什么。”
看着妻子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胡克俭放下了碗筷。
他吃不下。
整整一天,他趴在电脑前,用笨拙的手指戳着键盘,在网上搜索工作。
他要找一份最体面的工作,工资未必最高,但一定要很光彩,能让儿子在向亲家说起他的时候充满自豪。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技能已经过时,想在新阳或是越西行省找到合适的工作已经十分困难。
所以,他放宽了对工作地点的要求,远一点的地方也愿意去。于是他发现,整个合众国已经找不到他的容身之所了。
这时,他看到了自己的QQ,想起几个月前刚失业那会儿,工友曾经分享过一条去阿佛瑞嘉洲打工的消息。
当时因为觉得阿佛瑞嘉洲太过遥远,他没有细看内容。
现在翻出来仔细读了一遍,觉得还挺诱人。
又打电话找工友问了问情况,了解到了更多详情。
那是一个名为“通天塔”的超大工程,由几个跨国集团联合出资兴建。大周集团在其中所占股份较多,派遣的工人也很多。
施工地点位于阿佛瑞嘉洲中部的沙漠地区,可能是世界上最落后的地方。又因为风沙大,很多精密仪器无法正常工作,因此工程中自动化程度比较低,需要大量的熟练技工,据说月薪以万计算。
参与举世瞩目的超大工程,成为大周集团的员工,又能发挥自己的专长,没准还能拿个“突击手”荣誉称号。他有点心动。
“可就是太远了。阿佛瑞嘉啊,隔着一个印第安洋呢!不知多久才能回一次家。”他犹豫道。
工友嗔怪道:“你呀!就是太顾家。空有一身手艺,都浪费了。趁现在还干得动,少点顾忌放手干!”
“我再考虑考虑。”他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