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高平江和杜玫赶到了放炮的那个山谷,塞地他们也到了,张子淳居然也跟来了。
高平江跟杜玫都十分生气,上去推了张子淳一把:“不是说了吗,你不可以往上,只能往下。”
张子淳忙说:“我已经好了。再说了,如果我连这都来不了,那我怎么回去。”这倒也是实话,回程得翻6000米的雪山。
悬崖上有辛涛他们扔下的绳子,大家拽着绳子往上爬,悬崖不算太高,就十来米左右,爬上去一看,却发现没人,高平江喊了一声:“辛涛,徐航,阿西木老爹。”
下面传来了闷闷的声音:“我们在下面。”
高平江他们跑过去一看,晕,另一侧的悬崖有条很窄的岩石裂缝,所有人都在裂缝下面。大家赶紧拽着绳子再往下爬。到底后,辛涛给他们一块小山料:“你们看。”
高平江跟张子淳轮番看了一遍,两人刹那间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表示喜悦还是失望,样品是块一级白料,但是绝不是那块大玉的羊脂白,而且致密度,纹理都不一样,一看就知道,这绝不是断裂面的另一侧。
“嗯,你觉得有可能是那块羊脂玉的玉脉吗?”高平江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辛涛和阿西木一起摇头:“当然不是。”
辛涛带高平江到岩石前面,指给他看一段高约两米多,宽约一米半的玉脉,傻乎乎的说:“今天早晨发现的,就这一条,上面,下面都没有,最外层受了风化,被落下的泥掩盖了,只露出一小点,又长了草。我们爬下来一看,以为啥都没有,差点错过去了。是徐航忽然说要方便,蹲这上厕所,随手拉杂草擦屁股......”
徐航“吭吭”咳嗽。
几个人惊奇的看着他,张子淳一笑:“徐哥,你在北京可是玩花露还嫌指冷啊。拉杂草擦屁股,不怕把屁股蹭破了你。”
徐航不高兴:“那我难道能不擦屁股?人生自古谁无屎,谁叫山上没有纸。”
辛涛继续往下说:“徐哥大声喊我们,我们再爬下来看,露出的那点风化后的脉苗,很白,刮一下,非常白。我当时都快激动死了,赶紧把这片都清理出来了。仔细一看,不是,有点失望,但是这是很好的脉苗,非常好......我们不知道里面颜色怎么样,玉脉有多厚,赶紧放一炮看看再说......”
张子淳跟高平江一起凑到炸开后的断面前仔细看:“几乎都是一级白,跟岩石交界的地方有一点青白。辛涛,你估计这玉脉有多长。”
辛涛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得再炸开些。不过,从两侧的岩石构成看,应该会延绵一段,不会太小。”
大家干劲十足,当下阿西木和塞地指挥,两个维族小伙子又用凿岩机在矿脉下方的岩石上钻了个眼,埋入炸药。大家一起爬上悬崖,塞地拿着引线,趴在悬崖上,其他人散开。辛涛按规矩喊了三声“放炮了”,塞地一拧电闸,下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脚下的土地微微颤动,大家等烟尘散进,再次爬下悬崖,把岩石推下去,开始检查玉脉,这次情况又清晰了点。
辛涛看见玉脉和包裹玉脉的岩层都走向稳定,十分满意:“会走上一段,至少在十米以上。”
高平江和张子淳也十分满意:“有80%以上是一级白。”
这消息实在令人振奋,高平江的队员们喜笑颜开,塞地的手下向他们表示祝贺。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大家把炸出来的玉石挑出来,装进袋子里背回营地,把岩石和矿渣推下悬崖,好方便明天作业。然后大家往上爬。
杜玫暗暗感叹,也就是说,高平江他们开这个矿,每放一炮,每挖出一块玉石,都得这么来来回回无数次的在悬崖上拽着绳子爬上爬下。
回到营地,两个师傅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一锅一锅的羊肉汤和馕放在一块比较平整的大石头上,大家端着自己的碗,一勺勺的随便捞着吃,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
大家吃啊吃,吃撑了之后,围着炉子聊天,塞地手下的一个叫司迪克的维族小伙弹起了热瓦甫,另外几个拿起什么铁勺子,油壶当手鼓在那敲,大家一起用维语唱道:“村子里有个美丽的姑娘,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牧羊,风儿吹起了她红色的衣裳,她是在等我回到她的身边。亲爱的姑娘,在等我娶她回家,美丽的姑娘,在村头眺望。不要让我死在他乡,不要让她的等待变得无限漫长......”
这些维族小伙子虽然年龄都小于30岁,却绝大多数都已经结了婚,有了孩子,要回家的在说马上就能见到老婆孩子了,不能回家的在说想念老婆孩子,但是无论能不能回家,两队的人都非常兴奋,都在说今年进山采矿是来对了。
于田这一带还相当的贫困,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年收入不过几百元,于田县城最好的房子,房价不到2000元一平米,所以今年大家进山开矿的收入确实算一笔巨款了。维族的小伙子们都在纷纷的说今后要怎么怎么样,首先,要买辆摩托车,这一带的小伙子们都对摩托车十分的热望,都在说买了摩托车后要怎么的带自己的女人去转转。
杜玫跟这些旷工们处了一个多月,感觉到这些维族的小伙子们都特别纯朴,特别真诚,心里有什么想法从来不矫饰,想到的是什么,说出来的就是什么,他们的感情是单一又热烈,他们的追求是那么的单纯又实在,他们对自己的女人是那么真心实意、死心塌地的好,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起了——Mike。
看看那几个从北京来的男人,杜玫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自伤......到底是找一个穷,但是对自己一心一意的男人好,还是找一个有钱有势,但是*多多的男人好?哎,算了,男人也不是那么排着队随便自己挑的。
因为明天下山的人要起早,所以大家不等天黑就回去睡觉了。高平江把三个要回去的叫到一起,提出两点:一,一定要安全,路上不要有伤亡;二,一定要把那块巨玉完整的运到北京。
有一个问题人人都想到了,但是大家都没提,那就是:如果这两点不能兼得,舍哪一个?杜玫后来发现,其实这一路的回程在反复考验的就是这问题。
至于高平江自己,则会跟辛涛和阿西木在这里一直呆到九月末:“我一面挖现在这个矿,一面继续找羊脂白,把这座山的每一寸都翻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它......”
张子淳补充道:“如果它在地面上的话。”
徐航安慰道:“反正找到现在这个矿,我们的目标也算初步达到了。我回到北京后,就去弄采矿特许证,写清楚,这个山头上的矿脉全属于我们公司。”
高平江和张子淳都点点头,虽然从目前情况下看,还无此必要,但是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大家各自就寝。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所有人都起来了。阿西木将羊牵到一处较高的山坡上,在悬崖边上将羊绳压好,几个男人站在离羊不远的地方,旷工们站在山坡下。阿西木用尖刀将羊的喉管割开,羊血顺着岩石往山崖下流去。
几个男人一起喃喃祈祷,然后跪下磕头,磕完后,别人都站起来了,塞地还跪在那用维语唠叨不休:“......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把他们带上山,求您也让我平安把他们带下山。您慷慨的赐给我们这么巨大的财富,请让我们有生命和健康去享用它,请不要让我们年轻的妻子失去她们的丈夫,不要让我们年幼的孩子失去他们的父亲,不要让我们年老的父母失去他们的儿子......”
塞地长篇大论的说了半天,最后站了起来,队伍早已整装待发,大家都早已背上了自己的登山包。
四个小伙子分成前后两组,用两根粗木棍“一二三”一起抬起了那块捆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巨玉。塞地自己走在石头旁边,一路走一路喊着号子:“嘿,嘿,嘿。”塞地每喊一步,小伙子就往前踏出一步,十分整齐稳健。
其他的人都背着辎重或者打包好的玉石在后面跟随,一多半的人手里都拿着可以当扁担的一人多长的粗木棍,既可以探路,又可以扛石头。
杜玫,张子淳跟徐航三个走在最前面,因为他们三个最没用,背包里的东西不超过20公斤,于是在前面探路。
山雨过后,到处都是泥石流留下的陷阱,表面看上去这些路段跟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也有石头也有土,但是一脚踩下去,就会馅进去,所以要用棍子,一步一探的走,好在后面扛玉的走得更慢,所以三人的水平也够在前面开道。
离开营地的第一段路还算平坦,杜玫登上一个山脊后,回头一望,只见后面跟着一长队身穿破衣烂衫,头戴安全帽,背着褪色的登山包,腰间悬挂着变形的军用水壶,手持粗木棍的汉子,头发胡子都邋里邋遢的纠缠在一起,满身尘土。粗鄙不堪。
刹那间,杜玫的脑子里跳出两个名词:丐帮,打狗棒。忽然想到自己是里面唯一的女人,顿时联想到了另一个名词:黄蓉。
杜玫搞不清自己是否应该深感荣幸。
从海尼拉克往山下运矿石,按正常的速度,应该是人背两天后,再用驴驼三天,五天就能到达流水村。但是他们扛着这块巨玉,需要走多少天呢?
队伍顺利的走了不到一小时,坡体倾斜度大起来了,山径只允许一个人行走。抬石头的四个小伙子抽出扁担,另外四个小伙子上去,用一根木棍,两前两后的扛起了石头,继续往下抬,但是不久后,连这样都不行了,只能部分人先下去一段,上面的人用绳索捆好石头,慢慢往下放,因为怕磕着伤着玉石,所以大家小心翼翼的慢慢挪动。第一天的一整天,没走了几公里路。晚上,开矿的人下工回来,远远的就从山坡上看见了他们,晕,才走这么点路,都可以再回营地来睡觉了。
高平江他们赶紧从营地过来给大家送吃的,同时给他们打气,虽然大家嘴里不说,但是所有人心中均想:这样的速度,牛年马月才能走到流水村。
从第二天起,大家的运输技术大有长进提高,但是运输的困难程度长得比他们的技术快.......
海尼拉克每天都会有一场不期而至的雨,下雨的时候,大家撑开塑料布,躲在下面等雨过去,雨停了,大家继续赶路,雨水在每块岩石上“哗哗”的流淌,比他们的脚步下得快,并且迅速的汇成溪流,居然每条溪流都并不小.......杜玫他们扛着石头,柱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冒着被水下石头夹住脚的危险,一条条的小溪趟过去。溪水冰凉,浸没了他们的脚面,打湿他们的小腿,溪水里全是泥沙,刮擦着他们的皮肤。古人曰:涉江而过,芙蓉千朵。古之人诚不我欺。
第三天,他们到了一处悬崖边上,杜玫愕然,原来这是一条山间的裂缝,但是两山之间距离很窄,乱石丛生,背上的大包都要小心别被卡住。杜玫他们上来时,从下面靠着绳索往上爬,倒是比较容易找踩脚的地方,觉得难度不大,但是现在下去,就困难了。大家琢磨着得从上面放绳子,把玉石吊下去,但是这样很容易磕着玉石,所以得先下去几个人,上面一路放,下面一路守护,但是这样下面的人就十分危险,很容易被巨石撞伤或者挤伤。
“有别的路么?”徐航问。
塞地摇头:“不能走别的路,别的路没走过,更危险,而且容易迷路。”
塞地说:“我跟石头一起下去,你们慢慢往下放,我扶着石头往下。”
手下人赶紧拦住:“太危险了,我们去吧。”
塞地摆手:“我是矿主,当然我去。”
一个人不够,必须两侧都有人护石。队里所有的人中,弹热瓦甫的小伙子司迪克反应最快,身手最敏捷,所以他和塞地两人,一左一右抱着石头往下,上面所有的人,包括徐航和张子淳在内,像拔河一样长长一列的拽着绳索,杜玫站在悬崖口上,根据下面两个人的示意,叫悬崖上的人一点一点的放绳。塞地和那个小伙子,用腿蹬开两侧的岩石,保证玉石不被擦伤。十几米的悬崖,花了一个多小时到底。塞地他们最终安全到达后,上面的人,手隔着手套都磨出了血泡。
等到杜玫他们自己拽着绳索往下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凶险,一块块的岩石在半空中伸出锐利的边缘,像犬牙一样交错着,岩石上全是溪水在往下流淌,人两手手拽着绳子,两只脚完全踩在水中,滑溜溜的往下,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岩石磕伤,而塞地他们两个,腿居然没被玉石和山岩磕断,真是奇迹。
第四天,他们终于到了克里雅河的溜索边,杜玫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使然,觉得克里雅河好像比来的时候更黄浊更宽阔更汹涌,但是不管怎么说,过了河,翻过雪山,再走一段,然后就可以上驴可以通行的玉道了,那时,路就会相对平坦。
大家用滑索一个个的滑过去,在对岸遇到了往海尼拉克送粮的驼夫,买下他们背上的羊肉,好好饱餐了一顿。
当夜大家夜宿河滩边高地,燃起篝火御寒,司迪克再次弹起了热瓦甫,维族小伙子们唱起了歌:“心爱的姑娘,如果我死在回家的路上,请你不要悲伤。你好好嫁人吧,你把我忘了吧......”
第五天早晨起,大家开始向上翻雪山,遇到坡度小的,大家轮流扛上去,遇到悬崖峭壁,人先爬上去,再用绳子把石头拉上去,拉的过程中,为了防止石头被磕伤,沿途一级级站满人,把石头往外推......
弹热瓦普的司迪克,就是这天出事的。大家把玉石拉上一处比较陡峭的山坡后,开始坐下吃午饭,所有的人都靠山而坐,喝水啃干粮,玉石就搁在眼前的一块大岩石上。忽然,大家似乎感觉眼前一花,岩石似乎动了一动,一秒种后,岩石带着玉石飞速的向下滑去,眼看就要沿着山坡一路滚落,摔个支离破碎,最终跌入克里雅河中,从此无影无踪。司迪克忽然扑了上去,把绳子缠了几道在自己手臂上。石头加上羊皮,足有180公斤重,刹那间,就将司迪克拉飞,重重的摔在缺口旁,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把他往下拽去,这时别人也反应过来了,所有人都扑了上去,一起死命的拽住绳子(幸亏石头上捆着的绳子多),司迪克大叫一声,手臂的骨头被绳子生生绞碎,肉都勒得爆开了。
没拉绳子的人冲下去,从下面把玉石顶住,往上推,等推回山坡,赶紧解开绳子,司迪克已经昏了过去。塞地用尖刀将司迪克手臂上的衣服破开,司迪克的手臂令人惨不忍睹,但是这里没一个医生,根本不知道如何处理。杜玫给司迪克喂下止痛片,队员们用树枝做夹板,给他手臂固定起来,包扎好,然后用布条把他手臂挂在他脖子上,下面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司迪克醒了过来,小伙子非常坚强,一声痛都没喊,但是额头上全是汗水。
徐航和张子淳,塞地快速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两个队员护送司迪克先走。但是即使这样,翻过雪山后,骑驴去流水村,再从流水村到县城后才能看医生,路上至少还得五天。徐航,张子淳跟杜玫对视一眼,像司迪克手臂这样的受伤程度,耽误五天,能行么?而且这五天还得继续翻山越岭。
徐航快速的写了一封信给吴老板,张子淳在下面写上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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