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玥郡主对贾元春下了这样一语评价,便往后仰去将肩背靠在车架上,闭上了双眼,似乎有些疲倦了,又或者是那让她对贾元春热切到异于寻常的的动机已经消失了。
轿子在万松林中不紧不慢得前行,风与阳光裹着草木清香从被扯落了车帘的窗口灌入。
贾元春抚摸着袖子里的玉簪,簪子上的凉意透过手指沁入心底,让她发胀的身心都渐渐冷静下来。
“郡主,揽月阁当真有我能穿的裙子吗?”
安玥郡主听她换回了“郡主”的称呼,微微一笑,仍是闭着眼睛,淡淡道:“一个郡主怎么会住在二门口的阁子里呢?前面的阁子,的确叫揽月阁,也的确有你能穿的裙子——只不过不是我住的地方罢了。”
这揽月阁,并非安玥郡主起居之所,却是最为她钟爱之处。因为,这阁子本就是为了她痴慕的人而建的。
自从她痴慕于皇太孙,听闻东宫有阁子,却不知何为阁子;又听闻他素喜竹楼,可听急雨声如瀑布,密雪声比碎玉;便勒令工匠破开如椽的大竹为屋瓦,于三月内建成了这阁子,初名为“听雪楼”,与东宫的“霰雪阁”相呼应,后郡王亲自更名为“揽月阁”。建成当日安玥郡主便迫不及待得入住观赏,却到底无法请心底的那人来观赏。
贾元春跟在安玥郡主身后,轻轻踩着竹制的台阶上了揽月阁的二楼。
二楼当中置了一架汉白玉座的玻璃屏风,东向窗下摆了一张竹绿色的软榻,榻上此刻正朝内侧卧着一名丫鬟。她穿了一身海棠红夏衫,手搭在腰间,松松地握着一把团扇,袖口翻开露出一节羊脂玉似的手臂,乃是夏日午间困乏睡着了。
连安玥郡主一行人的脚步声都没能惊醒她。
安玥郡主轻轻走上前去,探着脖子瞄了那丫鬟的睡容一眼,咬着银牙拔下头上细长的金簪来,狠狠一下戳在那丫鬟裸·露着的手臂上。
那丫鬟睡梦中惊叫一声,捂着手臂跳起身来,一睁眼就看到安玥郡主倒拎着金簪立在她眼前,那金簪尾端还沾着血珠子,忙将叫声压了回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告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郡主开恩……求郡主开恩……”
“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贱名绿翘。”
“绿翘?雅得很嘛。”安玥郡主将那金簪随手抛落在地,“揽月阁是什么规矩,嬷嬷没教给你吗?”
“教过的,教过的……是奴婢错了,打扫了一上午累了,想着躺一会……”
“那是你能躺的地方吗?”安玥郡主冷笑。
绿翘瑟缩成一团,只是不住得磕头求饶。
贾元春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郡主宽仁,且让我先换了裙子可好……这湿裙子实在是……”她露出个歉意窘迫的笑容。
安玥郡主回身,盯着她看了一眼,嗤笑一声,“你倒是个烂好心的。”
贾元春也不否认。
“你且起来服侍贾大姑娘换了衣裙。”安玥郡主一时觉得意兴阑珊,看了贾元春污了的裙子一眼,歪着头思索道:“我记得,好像这里还放着件旧裙子,倒与你这个差不多样子……”她身边的侍女与绿翘乃是素日交好的,忙接话道:“郡主记得真切,前儿刚刚晒洗过了的……奴婢这就去找出来给主子您换上?”
“行吧。”左右无事,安玥郡主答应着去了屏风另一侧,由侍女服侍着也换了一套衣裙,刚换好就听到楼下有响动,一个丫鬟急跑上来,气喘吁吁道:“郡王请郡主速去书房,宫里……宫里来消息了。”
“什么?”安玥郡主捡在手中的珍珠耳坠登时掉在地上,她不顾裙子的束腰还未收紧,拎起裙摆就冲了出去……侍女们忙都跟在后面,一窝蜂得涌了出去。
偌大的揽月阁,登时只剩了贾元春与绿翘二人。
绿翘方才挨了那一簪子,胳膊上的血珠子一直往外冒,抖抖索索得半天才帮贾元春将湿裙子脱下来。
贾元春听到安玥郡主去了,暗自思索着这宫里究竟传出了什么消息,却也理不出头绪。她叹了口气,并不看绿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口中平静道:“你且将伤口包扎下。”
绿翘迟疑。
贾元春转身看着她,将一方丝帕递了过去,这帕子上没有绣花没有刺字,普普通通一方素色丝帕,落在谁那里都没有关系。
绿翘颤抖着手接过帕子,垂头包扎在伤口处,泪水啪嗒啪嗒得掉在帕子上。
“你觉得委屈?”贾元春动手拆着她头顶那个繁复的发髻,顶了半天又累又僵硬。
“奴婢……奴婢不敢。”
“不敢?那就还是觉得委屈了。”贾元春握着犀角梳,轻轻将两边的头发理顺,她的头发太过厚密,后面的发自己打理起来胳膊都要酸了,因将梳子递给绿翘,她的声音冷静中有些无情,“你不该觉得委屈。”
绿翘乖顺得为她梳着头发,强忍着眼中泪水。
“你是负责揽月阁的丫鬟,看守打扫此阁是你的职责。你打扫中途歇息到主子躺的软榻上,连郡主与我上来都不曾察觉。偷奸耍滑、玩忽职守之辈难道不该受到惩戒吗?交代给你的事情做不好,又为什么还要付给你月银呢?你若觉得委屈,不如我替你转告郡主,请她将你打发出去换不委屈的来?”
绿翘吓得又跪下来,连声道:“别打发奴婢出去……奴婢就是死了,也不出这个门的……”
“这倒奇了。”贾元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脸上的泪水,“你既然不想出去,又为何哭哭啼啼做这委屈模样?”
绿翘一噎,忙擦干泪水,直直得望着前方愣了片刻,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绿翘多谢姑娘提点。”
“我提点你什么了?”贾元春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有说过一样转身对着镜面,吩咐道:“继续为我梳发。”
片刻后,贾元春一头浓密的黑发已经打理得又顺又滑。绿翘又服侍着她将月华裙穿上。
“姑娘想梳个什么头?”绿翘举着梳子,望着镜中的贾元春问道。
天气炎热,心情也不算好,贾元春淡淡道:“随意吧,越简单越好。”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下竹门“吱呀”一声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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