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死了,人都没了。”穆劲琛反复说着这两句话,教官走进来,眼看他要栽倒,忙伸手架住他,“穆帅。”
男人将脸在自己的臂膀处不住擦着,视线好不容易清晰了些,他轻蔑地盯着穆劲琛,“要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死。”
穆劲琛陡然顿住,“你说什么?”
“我一直想找个下手的机会,人不是被你赶出来的吗?我生怕你会偷偷派人保护她,我跟踪了她好几天,确定她是独身一人后,我才敢下的手!”男人啐了一口,“你这么冲动做什么?我这也是替你们家报仇了,你应该感谢我啊。”
穆劲琛挥开旁边的教官,他抬起一脚将男人踹翻在地。
男人张着嘴,嘴里都是血,“哈哈哈,谁都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要真在乎她,何必等她死了之后再来找她呢?”
方警官示意另外两人将他从地上拖起来,穆劲琛听着男人的话,面色惨白如纸,教官和旁边的警察趁机将他带了出去。
许情深在蒋远周的怀里哭着,谁都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不过是几天不见,可如今呢,却成了再也不能见。
教官让穆劲琛坐在旁边,男人垂下头,双手插进了发丝内。
审讯还在继续,方警官看了看被打的男人,“你没事吧?”
“我有事,我要被打死了,我要告他,我要去医院。”
方警官猛地拍了下桌子,“说,小区监控内的另外几人,是不是你的同伙?”
穆劲琛已经不关心这个了,他满脑子都是那些残忍血腥的词,掐死、沉江、报仇。
蒋远周带着许情深要离开,许情深挣扎着,“我不走,我要留在这。”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还留在这做什么?”
许情深泪流满面,说话的时候,没了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只能分开了说,“我……我就是想听听……”
应该还会有更细的细节吧。
蒋远周看着许情深的样子,不忍心极了,他心痛地将她拉到怀里。“还要听什么呢?情深,到此为止吧。”
“不,我还是不相信。尸体不是还没找到吗?也许有奇迹呢?有奇迹对不对?”
这尽管也是穆劲琛的奢望,可是许情深的话里,不自觉就说着尸体二字,奢望仅仅是奢望而已,心里再不愿接受,但嘴上还是说漏了。
这个事实,是必须要面对的。蒋远周强行抱着许情深离开,她想要从他怀里挣出去,但她根本不是蒋远周的对手。
在蒋远周看来,许情深留在这已经没有一点意义了。
教官满目担忧地看了眼穆劲琛,“穆帅,您没事吧?”
穆劲琛轻摇下头。
审讯室内,方警官继续逼问,“你掐死付流音的时候,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吗?”
“是,她还在昏迷着。”
“那你是怎么进入她家里的?”
男人擦了下嘴角处,“我们在电梯里碰见过,她知道我们是隔壁的工人,我按了她家的门铃,借口说想要借个水壶烧水喝。其实这小姑娘人不错,挺善良的,还说要拿矿泉水给我喝。”
“既然觉得她人不错,你怎么还能下得了这个手?”
男人冷笑一声,“我老婆也是好人,最终不还是因为付京笙死了吗?”
“付京笙是付京笙,付流音是付流音……”
“但他们有血缘关系!”
方警官强忍着一口气,继续做着审讯记录。
半晌后,方警官从里面出来,他示意另外两名同事先别出来,他走到穆劲琛跟前,“穆帅,我们明天早上让他去指认案发现场。”
“我也去。”
“好。”方警官朝他看了眼。“您先回去休息吧。”
他不敢安慰穆劲琛,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穆劲琛站了起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冲进去将那人狠狠揍一顿了。
教官陪着他走出警察局,穆劲琛走到自己的车旁。
“穆帅,我送您回家吧。”
“不用了。”
教官不敢一个人回去,“您这样子,实在是让人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穆劲琛抬下眼帘看他,“我自己会回去,明天我还要过来,放心吧,这儿没你的事了,你把训练场那边替我看好了。”
“是。”
“回去吧。”
教官尽管不放心,但他知道穆劲琛的脾气,还是只能先行离开了。
穆劲琛坐进车内,将车子开出警局,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只是看到路就拐过去,看到红灯就停,机械得好似一个傀儡般。 交通信号灯前,穆劲琛有几次反应很迟钝,他听到后面的车主不耐地按着喇叭。各种各样的骂声传到他的耳中,穆劲琛麻木地踩着油门,车子飞速向前,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口是否还有别的车辆。
他握紧了方向盘,觉得全身冰凉,就好像被人捆住手脚丢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经过一条路,街边的景色都是陌生的,穆劲琛好像从未来过,他知道,他迷路了。
他放慢车速,落下车窗,看见路边有一家花店。
穆劲琛停了车,推开车门下去。
花店的老板很年轻,是个小姑娘,这会准备关门了,看到穆劲琛过来,她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花束,“您好。”
穆劲琛站在门口,看到各种各样的鲜花摆在眼跟前,小姑娘热情地问道,“您需要什么花呢?是送给女朋友吗?”
男人弯下腰,手指落在一束漂亮的花上。
女孩看了眼,“这……是瑶台玉凤。”
“是吗?很好看。”
“但这是菊花的一种,”小姑娘拿起旁边的玫瑰,“送人的话,还是玫瑰或者百合吧?”
“不。”穆劲琛将里面的花全都拿了出来。“里面还有吗?”
“没有了,因为买的人不多,我也不敢多进货。”
“全部帮我包起来。”
“好。”
老板从穆劲琛手里将那些花全部接了过去,她走到柜台前开始包装,她余光睇了眼穆劲琛,看到男人站在门口的灯光中,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然而周身却被满满的哀戚压着。他眼里的悲伤从见到那束花的时候,就溢了出来,女孩看了心里竟然跟着难受起来。
她将包好的花束送到穆劲琛手里,男人给了钱,抱着那些花走到车旁。
他打开后备箱,将花放了进去,然后开着车离开。一路过去,大大小小的花店不少。
穆劲琛停在了另一家店门口,他走了进去,里面的老板热情迎上前,“您好。”
男人没有开口,失魂落魄地盯着店里面的花,老板见状,不由问道,“您需要什么样的品种呢?”
穆劲琛仔仔细细地看了眼,没看到方才的那种花,他神色间布满了失落。
花店老板瞅着他这副模样,心想是不是遇上了精神不正常的人,可是再一看那辆车,她估摸下车价,心想着这男人不至于是个神经病吧。
“是要送给女朋友吗?还是……妻子?”
穆劲琛的双眼总算对上了花店老板,“如果,是妻子呢?”
“那肯定是玫瑰啊,代表爱情嘛。”
穆劲琛转身往外走,花店老板觉得奇怪,也不知道这人究竟要什么。他上了车,很快离开,又去了另外一家花店。
这一晚,穆劲琛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回家,他把十几家花店内的瑶台玉凤都买光了,后备箱被塞满了,后车座也被塞得满满当当。
途中,穆太太打了电话过来。
穆劲琛接通后,穆太太焦急问道,“劲琛,怎么还不回家啊?”
“妈,我今晚不回去了。”
“为什么?”
“我有点事。”
“自己要注意安全,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穆劲琛一边开着车,一边回道,“妈,我明天要去见音音。”
“付流音?她不是失踪了吗?找着了?”
“您别问了,我明天去见她,如果可以的话,我把她带回家。”
穆太太大惊失色,“劲琛,你疯了,你跟她是不可能的……”
穆劲琛挂断了电话,他将车子开回警局,就停在了门口。
他点了一根烟,抽了半根之后推开车门下去,穆劲琛打开后备箱,定定地盯着里面的花。
他很少给付流音送花,他想,她一定是喜欢的。
男人心头被一阵阵刺痛着,他手指抚过花瓣,低低喊了一声,“付流音。”
她再也听不到了吧?
他们夫妻一场,他终究让她以这样痛苦的方式从他身边离开,又以他永远不愿接受的方式,被人沉尸江底。
穆劲琛眼里涌出泪水,他丢开了手里的烟,双手撑在后备箱上,“付流音,你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耳侧只有呼呼的风声掠过。
翌日。
方警官走出警局,看到穆劲琛的车在门口停着。
他快步上前,看到男人坐在车里面,他敲了下车窗,穆劲琛落下车窗玻璃。
“穆帅,您……您昨晚没回去吗?”
穆劲琛红着眼问道,“是不是准备过去了?”
“是。”
“好。”他嗓音嘶哑着,穆劲琛没有那个勇气在昨晚过去,所以他白白在这耗了一个晚上。 穆家。
穆成钧的车从家里开出去,却并未朝着公司的方向而去。
穆劲琛昨晚彻夜未归,穆成钧知道,今天东城又有一桩头条了。
车子谨慎的向前行驶,来到了穆成钧的别墅内。
男人来到二楼,保镖在门口守着,见到他上前,二人打过招呼。“穆先生。”
“她还好吧?”
“挺好的。”
“开门。”
保镖将门打开,穆成钧走了进去,付流音坐在床沿,听到脚步声,她抬头朝他看看。
穆成钧整了整衣袖,“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我想出去。”
“出去又能怎么样呢?”穆成钧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将电视打开。
付流音起身,走到穆成钧跟前,“你凭什么关着我?你知道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音音,马上就好了,过了今天,你就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了。”
“你什么意思?”
穆成钧调了地方台的新闻频道,他想要拉她的手,付流音却惊蛰般退开。穆成钧自顾坐了下来,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别的新闻,女主播的声音传出来,付流音走过去想要将电视关了。
穆成钧见状,一把将她拉到身侧,“急什么,待在房间多无聊,看看新闻对你有好处。”
“你放开我!”付流音使劲挣开。
两人拉扯着,下一条新闻很快播放出来。穆成钧猛地扣住付流音的肩膀,将她推到电视机跟前,“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下场。”
付流音依稀听到了女主播的声音。“尸沉江底……遇害……”
“死者为付京笙的妹妹……寻仇……”
付流音没有完全听清楚,却听到了最重要的讯息。
她瞠目结舌地盯着屏幕,‘案发现场’外围了很多的人,一名男子双手被手铐铐着,在警方的带领下走到江边,他用手指了指一处,“我就是在这将付流音掐死的,尸体也是从这抛下去的,我生怕被人发现,用绳子在她身上绑了几块大石头。”
“不可能!”付流音听到这,惊声尖叫起来。“我没死,我还好好地活着,我没死!”付流音崩溃,最后的希望被完全掐灭,外界一旦认定她死亡之后,这世上就真的不会再有付流音这个人了。
她用脑袋撞了下电视屏幕,“不,我没死,救命啊,救命啊……姐,救我……”
“穆劲琛!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