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滴水从无比光滑的玻璃上滑落的时候,它所走的路线是不可预制的,它会在毫无预兆的前提下向任何可能的方向前进。
实际上改变它路线的可能是玻璃上一颗肉眼看不到的细微的灰尘,人类历史也是一样,有些时候整个历史的车轮会因为一个极不起眼的小人物而改变方向,无论他多么微不足道。
夜色悄悄降临,一整天的阴霾和灰暗让白天和黑夜的交接变得不那么明显,似乎省去了傍晚这个环节,世界像闭上了眼睛的巨人,幕色垂垂笼罩下来,山区浑黑一片。
郝志在疼痛中缓缓苏醒,混身的骨头像是要散了架似的,肩膀和后背酸痛难当,太阳穴如针扎一样,他甚至都回忆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昏倒的。
大概是太累了,一天的激战,精神的紧张,粒米未进不说,连口水都没喝上,他此刻已经虚脱,似乎是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不远处,有一片小水洼,在夜色中反射出白亮亮的光来,郝志本能地爬过去,用还剩的一只左手掬起溪水,喝了几口,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饿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带的那挺电磁炮孤独地躺在远处,边上,是沾染了黄沙的王琰珂的残肢。
郝志心里一痛,连滚带爬起跑过去,一下扑倒,把王琰珂抱起来,两腿夹着,用左手擦去她脸上的湿沙和灰尘,爱惜地楼在胸口。
“快到了,珂珂……”郝志沉吟一句,举目远望,才赫然发现眼前令人震惊的绝美风景……
这里是一片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可真称得上是山峦纵横连绵不绝,苍松叠翠绿林成行,郁郁葱葱的树林环抱着大大小小的温泉水池,黄石地区巨大的地热资源在缓缓地加热池水,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飘渺着淡薄如纱的水蒸汽。
由于水蒸气的缭绕,远处山谷里面云升雾腾,仿佛人间仙境,偶尔来阵清风,吹散了湖面上蒸腾的水汽,那些暗反天光的大小湖泊就明亮起来,像是点缀在这如墨夜色中的眼睛,每一个瞳孔都影射出沉睡着的黄石火山。
包裹在周围,龙盘虎踞、怪石耸立的黄石火山群纵横百里气势磅礴,像是挤在一堆沉睡的巨人们,每一道山棱都像是巨人坚强有力的肩膀于脊背,它们安静地匍匐在这天地之间,已经沉沉安睡了60万年,60万年岁月如梭,60万年沧桑巨变,但在这宇宙天穹之下也不过就是白驹过隙的一瞬罢了,从人类蹒跚学步,从人猿时期第一次在这山下抬起前肢,到现在文明盛达,全副武装在这里与外星文明厮杀,对于这些巨山来说,也不过是睡梦中的,一个翻身而已……
郝志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一个叫盖亚假说的理论,意思就是,地球本身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循环系统,也就是说,把地球当成一个人来看,它是有生命的,群山,就是它坚硬的骨骼,河流,就是它奔腾的血液,丛林,就是它保暖的毛发,大气循环、洋流潮汐就是他的生命脉动,几乎在人体上能够找到的生命特征,在地球自然界都可以找到对应的形态……亿万年来,它也在发育,成长,甚至有一天走向死亡,而我们人类,只不过是生活在它体表的微小细菌,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若地球是活的,它是否会在意生活在它表面的是人类还是血月文明呢?
郝志呆呆地坐了一阵儿,感觉恢复了一些体力,才又撑着站起来,拿绳子把王琰珂的半个机械身子挂在背后,捡起自己的电磁轨道炮,拖着,继续朝黄石巨型火山走去,穿过一片林子,他拨开一人深的灌木探出头,看到火山近在眼前。
只是,眼下到触目可及的半山腰,几乎是一个挨一个,排满了机械甲虫,它们像寄生在山体上的虱子,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偶然有个别的家伙蠢蠢欲动地扇动坚壳下的羽状翼膜,沉默地像一群等待朝圣的信徒……
走平常路肯定是上不去了,郝志把绑着自己和王琰珂的绳子紧了紧,又把电磁轨道炮在手里提了提,眼望着海拔两千多米高的火山口,双眼一闭,跃迁,带我去我想去的地方!
嗡地一声暗鸣,空气涟漪中,郝志眨眼消失,出现在黄石火山口内,这里的像是一个小型体育场的内部,平整光滑的黑色火山玻璃石死死地封着火山口,两边高耸,中间内陷,战虫们都在山体外侧围着,并没有一只朝火山口里面看看,所以也没有发现他。
郝志把王琰珂放下来,摆在一边,喘息着说:“我们还是到了,要不是体力不行,就直接跃迁过来了,还好,勉强能够到达这里,珂珂,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陪你了!”
他站起来,像井底之蛙一样,最后从圆形的火山口朝漆黑的夜空里看了一眼,乌云滚滚,他看不到血月的位置,也看不到苍穹宇宙,他本希望,和这个世界道个别的。
郝志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圆圆的小东西来,一边在手里摆弄着,一边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王琰珂说话:“你一定很恨我,我选择了宋小葭,却放弃了你,其实不是那样的,并不是她对我比较重要,而是如果宁可选择陪一个人去死,我宁可陪你一起……”
“珂珂,你猜这个是什么?猜不到吧?”
“这是大猛师长的战猫零件里发现的,是他战猫的可控核反应设备,甘特将军说,他为了防止战败,给它装了引爆装置,可惜,被那个倒霉的血月给切断了,我现在就把它接上,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郝志用肩膀擦了一下下巴上的汗,这里好热,整个脚下的岩石都是热的,像蹲在一个煮开了水的锅盖上。
“哈,师长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一定会笑着夸我,小子,还是你行……你个小子……”郝志感觉两眼发涩,大猛师长慈祥的笑容和惨死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泪水瞬间迷蒙了视线。
他抬起胳膊肘,用军装擦了擦眼泪,独自强作笑容,继续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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