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云萝把玩手中玄青镜,素手摩挲,她仿佛看得见这镜子,阴阳二气包裹镜身,两侧有云纹镜耳,背面古朴苍劲的两个大字,玄青。下有一行小字,“二十九年,梦鹤于太觞湖偶得庚金石,铸此镜为念。”
不知是何二十九年,留字男子也不知为谁,镜中宝光一闪,便只见镜面光亮如斯,镜中映出一对男女,踏青出游。男子风神俊朗,女子婀娜多娇,二人追逐嬉闹,自是一番情趣。
“啊!”云萝轻呼一声,这镜中女子容貌于她甚为相似。她忍不住伸手抚摸,镜中一片涟漪,再也不见那对男女,情境一转,便是风云变幻,烟瘴四起。镜中一狂傲的身影独自面对漫天神魔,孤傲冷绝,遗世而独立。
恍惚间镜中再次变幻,天劫过后,一片焦土,草木成灰,灵石奇峰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望而生怖。一男子潭边静坐,无声无息,与天地交融,成为一体。忽然风云并起,再一看,那静坐男子须发皆白,俨然是梦境中那男子,已是迟暮之年,垂垂老矣。自此镜中再无半分虚影。
云萝呆了半晌,这仿佛是一个故事,镜中男女相连,终究神魔有别,男子独身对抗,终不敌,贬至寒潭,神通尽失,永世不得出。
此情景自云萝少时便常在梦中浮现,挥之不去。一晃数年,这梦境依然宛如昨日清晰。每想到此处,胸中便如针刺般阵痛,迫使她转为他念。
五日后,萧雨山如约而来,少年郎鲜衣怒马,身后跟得一辆马车。云萝自是收拾停当,碧翘一身素衣,身负双剑,英姿飒爽。临到门前,云萝忽然改了主意,将园中令牌钥匙等物交与碧翘。“好生看管这园子,我若不归,你自是这云绮园之主。”说罢踏出门去。
萧雨山躬身卷起马车门帘,云萝却说不必。素手一挥,一道符箓化作云舟,云烟卷起萧雨山,径直向寒潭飞去。
这一飞便是三日光景,寒潭身处极北之地,寒潭与凡世相隔,仅一道大阵便隔绝了生死。
寒潭乃是放逐之地。不知茫茫岁月,多少枯骨埋在此地,也不知每日天降神罚,又添多少新冢。
过了地绝山便是寒潭,云萝为破阵而来自然要省得力气。萧雨山一路披荆斩棘,诛杀猛兽不知凡几,一路下来,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双眉紧蹙,手中长剑横于胸前。衣衫上尽是一道道血污。
云萝站至阵脚,手中撒出一叠符箓,口中呢喃,脚虚浮空中,踏着星迹,过了半晌,星光暗淡,远处有破空之声传来,一道力道极大的庚金罡气自虚空而来,隐隐有大开大合之势,罡气打入阵中,仿佛入了水泊,只一会便不见踪影,只留下几道涟漪,阵角处碎开一角,云萝又是一道符箓打出,定住水势,一转身,便进得阵来。回头对萧雨山说道:“紧跟着我,莫要被小鬼儿勾了去。”
萧雨山双手反扣长剑,警惕的望着四周,只见漆黑一片,只霎那间,竟不知云萝去了哪里,气息都不在了。
“不必如此紧张,这阵已缺了一角,我们已身在阵中。”云萝在他身后悠悠的说到。
萧雨山着实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发觉云萝不知什么时候竟跑到他身后去了。萧雨山双手在云萝面前挥舞。“小鬼?在哪里?你看得见?”
云萝摇摇头,手中又是一道符箓打出,寒潭瞬间亮如白昼。萧雨山不禁呼吸一滞。惊呼了一声。寒潭中白骨堆积如山,森意寒寒。绕过骨山便是另一番光景,宛如尘世一般,人影绰绰。萧雨山和云萝自人群走出,却发觉那些人仿佛失了灵气,行尸走肉一般。
萧雨山正惊惧间,一阵香风刮过,有暗香浮动,一个俏生生的人儿站在萧雨山面前。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怀苏还会是谁!
萧雨山瞬时满脸泪痕,一把抱住怀苏,竟无语凝噎。半晌才说了一句:“我的心已大好,如今如约给你送来了。”
云萝望着被萧雨山拥住的怀苏,那是怎样的一张脸?面颊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显得狰狞可怖,但观其大致,便可知道,曾经怀苏也是个极美的人儿。怀苏如蛇一般缠到萧雨山的身上,云萝惊异的发现,怀苏下半身竟是蛇身,遍布鳞片,光影下看的并不真切,直到怀苏的舌头如蛇一般的吐着芯子,舌尖轻轻的舔舐着萧雨山的脸庞,云萝忽然明白,缠着萧雨山的哪里是受尽苦楚的美人儿,竟是催命的无常。
果然,怀苏眯着双眸,隐约看得见一双妖瞳。她似乎很享受萧雨山的气味,半晌满足的昂起头:“你果然是守信之人,不枉我日日在此等待,只不过那些人的心是在难以下咽,远不及你的一颗玲珑心窍。”
云萝听到此处,呼吸一滞,食人心窍,不是妖魔还会是什么?她手中攥着奔雷符箓,准备雷霆一击。
怀苏自萧雨山身上褪了下来,眼眸里闪过一丝凶光,她痴痴的望着云萝,仿佛要将她看透一般。忽然她眯起眼,扭动着腰肢,滑至云萝面前:“你的一颗心更好,灵气充盈,只是不知道玲珑心和你这五色琉璃心到底哪个味道更好些?”说罢顺势缠住了云萝,云萝口中念念有词,祭起符箓,却不曾想在这寒潭之中,符箓失去了效用。怀苏缠得愈发的紧了,云萝手脚动弹不得,只得大声呼救。而萧雨山此刻握着剑的双手却颤抖起来,他眼眸猩红,声音如野兽一般的嘶哑。
“不许你碰她!你说过只需食了我的玲珑心窍你便可恢复人身,摆脱桎梏,我不许你碰她!”说着大步向前,一剑照着怀苏的腰身刺来,但是刺到一半,竟是再也不能向前,手剧烈的颤抖。“我不能,我不能啊。”只见萧雨山眼眸里竟流出了两行血泪,清秀的脸庞此时充满煞气,宛如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