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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顾质头没回,脚没停。
“我自己又不是没脚!”戴待加快速度掠过他,顾质一把将她拽回身:“你——”
他眼风横扫,她岿然不动。
僵持两三秒,他败下阵:“随便你!”
戴待见好就收,展颜一笑,主动挽上他的臂弯。
*
“怎么办?莎莎……莎莎……”
“哭哭哭,就知道哭!”
“那你呢?!光只会站着,什么都不做!”
“我又不知道莎莎人在哪里!你要我做什么?警察不是已经在找了!”
“……”
戴待站在走廊上,听着从戴莎病房里传出的林银兰和戴乃迁的争吵声,蓦地顿住脚步。
“你不用进去了。下楼回车里等我。”顾质道。
戴待偏头看冷着脸的顾质,有点不好意思。
坚持要来的是她,现在又临阵退缩。
在她的记忆里,父母亲从未红过脸、吵过架,这是第一次听见他们俩相互大小声。所以她才突然不愿意再进去了。
“找找找!继续给我找!把医院给我翻过来了!监控再仔细看!睁大你们的眼睛!离开医院的每个路口的监控也全调出来!她还能飞檐走壁不成?我就不信这样还找不到一个人!”
王牌尽量压低着声音从戴莎的病房里走出来,却是句句话都在发脾气。
见戴待和顾质竟然都来了,他停下来,和手机里的人快速结束通话,忍不住暴躁:“人还没找到。王八羔子!整个医院的监控居然连她的影子都没有拍到!真是活见鬼!”
“既然现在这么麻烦,当时你们就应该把她看紧点。”
顾质忽然不轻不重地接口,戴待连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王牌的表情一下更加难看。
戴待扯了扯顾质,有些不满地睨他一眼,想帮他向王牌道个歉,只听王牌冷冷一哼:“是,是我们警察吃白饭,办事不力!”
林银兰这么骂过他们,王牌听多了,自己顺口就拿来用,用了之后不由记起林银兰,又气不打一处来。
“反正人没找到,你们来这也没用,先自己忙自己的吧,别再给我们添乱!”
他甩袖走开,顾质也牵起戴待的手重新进电梯:“走吧,王警官说得有道理,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
现在懂得说他的话有道理,刚刚堵人家的时候怎么就不留点情面?
戴待瞪他,跟着他下楼,心里却始终记挂着戴莎的去向,心中隐隐不安。
“别想太多。”顾质单手握着方向盘,开着车慢慢驶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另一只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戴待扯开一个笑容,“嗯。”
谁知她话音未落,忽听“嘭”地一声,车身似是撞上来什么东西,挡风玻璃前有黑影一闪即逝。
顾质猛地急刹车,身子骤然向前掼了掼,却来不及去探究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扶住戴待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急切地询问道:“你没事吧?!”
却见戴待颊边碎发微乱,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前方,身体轻轻发抖。
顾质顺着戴待的目光望出去,神情一变,即刻将她按回自己的怀中,然而,戴待的脑中已经无法挥散去画面——
戴莎就那样躺在地上微微抽搐着身体,鲜红的血液缓缓地从她的唇角和后脑溢出,更加令人浑身一凛的,是她死死盯着她的,那怨毒的眼神。
*
手术室外,两个警察正守着呆呆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的林银兰,长廊的尽头,戴乃迁两手负在背后,亦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不知在看着什么想着什么。
在长廊寂静无声的衬托下,时间的点滴流逝愈加缓慢而煎熬。
王牌领着顾质和戴待甫一出现,林银兰瞬间回神,瞄准了人红着眼睛冲过来,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你们两个杀人凶手!你们把莎莎还给我!”
守着她的两个警察眼疾手快地拦住林银兰。
顾质护着戴待没再上前,王牌不耐烦地对林银兰道:“林女士,监控资料我们已经调出来看过了,确实是戴莎自己故意往他们的车上撞。你还是别恶人先告状了。”
“我这个恶人还真要坐到底了!我不仅要起诉他们,我还要起诉你们警察局!”林银兰的面容有点狰狞:“警察又怎样?你们一个个都在偏袒她,帮着她一起将莎莎拖进地狱!”
眼瞧着林银兰豁出去一般挺着腰板一点也不怯意的模样,说的侮辱刻薄刺耳,王牌的心脏都被气得一抽一抽的,可是以他的身份,偏偏骂不得更打不得。
“林女士,你再无理取闹,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不客气?要怎么不客气?打我还是骂我?找小流氓强奸我还是开车撞我?呵,你以为我现在还怕你们不客气吗?”
闻言,王牌只觉脑仁发疼。
无药可救!无药可救!
王牌霍然转身走人,只怕自己继续面对她,会忍不住做出警察不该做的事情!
而林银兰紧接着面无表情地盯回戴待,蓦地对戴待扬起手。
她的这一巴掌,终归没有落到戴待的脸上。
顾质猛地抓住林银兰的手腕往她身后折去,脚上再一个曲腿,下一秒,林银兰被迫弯着腰动弹不了。
“王警官动不了你,换我来对你不客气,如何?”顾质睨林银兰,神色阴冷。
一只手忽然按上他的手臂。顾质偏头,看见戴待眼中波光闪动。
林银兰抬头与戴待对视,几秒后,语气幽幽地说:“我真后悔,二十多年前留下了你这个女儿。”
戴待的脸应声一白,握在顾质臂上的手不由缩得紧紧。
顾质准备把戴待拉到自己身后,戴待让顾质松开手,而她自己重新站到林银兰面前,“妈。”
她这一唤,隔了太久太久的时光,林银兰微微一怔,根本记不起来上一次听她喊她“妈”,是在什么时候。
“你宠着戴莎,惯着戴莎,教育我以大让小给她做榜样。小的时候不懂事,你说什么,我便是再不情愿,也会完成。我总能回想起,戴莎没出生前,你对我也是很宠很惯的,我也总记得,即便你把大半的关爱投注到了戴莎身上,可算起来也从来没亏待过我。”
“可是……后来……”戴待闭了闭眼,像是受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还在和戴莎一起变本加厉?五年前,我就曾生气地质问过你,今天,我认真地再问你一次,你偏心至此,戴莎是你的女儿,难道……我就不是吗?”
“小待,别说气话了。”
戴待闻声转头,戴乃迁从长廊的尽头走回来,先瞥了眼林银兰,然后看着她:“你妹妹所做的错事,你所受的委屈,全部都是我的责任。我这个一家之主的责任……”
“爸……”
纵然对戴乃迁也有怨,纵然她对戴家已毫无眷恋,可听着戴乃迁这么说,戴待的心中依旧既酸涩又感伤。
是啊,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的家,她的亲人,会是这般模样……
“你和顾质先走吧,不要留在这里了。”戴乃迁状似无力地挥挥手,对顾质道:“先把小待带走吧,好好照顾她。走吧,都先散了吧……”
顾质抿紧唇线。撞车之后,他就不同意戴待再上来探望戴莎,现在戴乃迁这么说,正合他的心意。
“等等……?”他低声问戴待。
戴待微微抬高下颔,制止眼中氤氲的水汽,点了点头,嗓音有点涩又有点弱:“嗯,我们先回家吧。”
一时之间,手术室外,长廊之上,只剩林银兰和戴乃迁两个人。
“你和莎莎到底……都还对小待做了些什么?”
如今他要是再没察觉出什么,他就真的是老糊涂了。
林银兰看着戴乃迁,沉默了两秒,却是不答反问:“为什么要打断我和待待?为什么不让我解答待待的困惑?”
戴乃迁一愣。
“戴乃迁,你在害怕?”林银兰又问,“你在害怕什么?”
戴乃迁表情微变:“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心里藏着什么鬼,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吗?”林银兰看着他,笑得讥诮:“你不是女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母女连心’,你还真妄想把我当成傻子蒙骗一辈子?”
“你——你——”戴乃迁的神色不断变幻,“你……小待她……”
林银兰蓦地逼近他,梗着脖子,泪眼朦胧:“戴乃迁,是你亏欠我的!是你亏欠我和莎莎的!我这都是被你逼出来的!”
手术室的门在这时打开,林银兰顾不得再和戴乃迁说话,连忙迎上前,看着毫无生气的戴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问:“我女儿她……”
“脑出血已经止住,出血量不大,目前没有太大问题,后续观察……”
声音渐渐远去,独留戴乃迁一人尚伫立原地,半晌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