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觉得‘可儿’这名字太过亲昵,是仗了家里亲戚的脸面。于是一声令下,侯府上下谁都不能再这么称呼姑娘。要知道,府里叫‘什么儿’的多了去了,老夫人身边就好几个,怎么从没听侯爷腻烦过?要说当时只是侯爷迁怒于姑娘,过后怎么还找了梁太医来给姑娘医脚?”她陈了陈,笑容里带了几分窥破天机的优越感,“这男女之间的事啊,不一定非要先动心动情,只要留心挂意了,后面自然水到渠成。”
苏可对这总结出的头头是道不甚赞同,脸上掬着笑,但是目光却清冷许多,“瞧姨娘说的,好像侯爷对我另眼相看似的。其实我和侯爷至今未曾见过面。”
莹姨娘眉眼一挑,视线自然而然朝苏可手边的那两朵芙蓉花看去,再扫回苏可脸上时,笑容放大了许多,“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苏可觉得无语,看莹姨娘那样子,自然是误会了。可是当下这境况,扯着侯爷总比扯着梁太医要好,没必要再添个让人嚼的话柄。至于侯爷,对她的看顾其实完全因为舟公子的关系,改称呼也好,请太医也好,如果不因为她是舟公子的女人,侯爷连她这个人都不会记得。
她只会担心侯爷会不会嫌她麻烦事多,恼了她,别的才顾不上。至于老夫人对她动的心思,侯爷那里自会回绝的,她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所以莹姨娘这里,苏可想了想,也就不去解释了,白费口舌。
只是这样子落在莹姨娘眼中就仿佛默认一般,莹姨娘觉得事情尽在掌握,心情说不出的轻松,起身拎着带来的竹篮坐到了苏可跟前的杌子上。那竹篮有个铜盆那么大,一堆大枣桂圆阿胶之类的滋补品下面藏着个蓝色的小布包。
莹姨娘将布包塞到苏可怀里,目光明亮,“正好借这机会给姑娘送来,若是在府里未免打眼。”
苏可不知怀里何物,诧异着打开,只见一个尺长的锦盒和一本簿子。这簿子眼熟得很,若是没猜错,肯定还是那本珠算口诀。要真是如此,那锦盒里装的东西也就不言而喻了。
莹姨娘道:“那日姑娘走后,我和四太太琢磨来着,姑娘不像是不喜欢算盘的样子,不肯接受也无非是不想和我们四房有什么牵扯。我们理解。不过后来瞧姑娘很是为难,估计姑娘是没有门路,也弄不到东西。今日正好有这机会,我们一合计,就把算盘和口诀一块给姑娘送来了。另外,我们也有句话要告诉姑娘。”
莹姨娘神色忽而认真起来,“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说翻脸就能翻脸,除了自己,没什么是能靠得住的。东西姑娘尽管收下,什么时候不想要了,还给我们就是。但姑娘学会的本事,是任谁都拿不走的。”
东西是人家的,可学会的本事却是自己的。
苏可怔怔的,心里被这话搅得心浮气躁,手指摩挲着簿子的封皮,几乎能感觉到里面每一笔墨字都在低声呼唤她。扯着心神,牵着血肉,一点点蛊/惑着她。
“姑娘不瞧瞧这算盘吗?”莹姨娘志在必得地眨了眨眼,“这可是四太太特意着人找来的,虽只是普通的木头,但打磨精细,手感圆润。不似男人们使的那些笨家伙,这个小巧精致,正是咱们女子用的。姑娘看看?”
苏可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匣子,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紫黑色的珠子蒙着一层柔光,伸手拨弄一个,声音低沉浑厚,像一个智者在讲经说道。她觉得自己正在沦/陷,为了个算盘便如此,这世上也是没谁了。
可最后的一丝神智牵着她,让她心惴,“既然东西说还就还,关系说断就断,那姨娘还为我费这些心思做什么?作何让我非学算盘不可?”
莹姨娘坦言,“因为姑娘有双巧手,有颗好学的心,有个敢学算盘的勇气。旁人会忌惮老夫人,姑娘不会。反而姑娘的心比天高,想学更多的东西,说不定姑娘将来就会成为女中英雄。我们在老夫人跟前挺不起腰板子,因为我们有我们的位置,被算计走了一棵灵芝足见我们没有本事。我们来侯府快十年了,姑娘也看见了,为了避免老夫人三言两语的呲对,四太太连打扮都不敢。我们是盼星星盼月亮一样地等来了姑娘,姑娘是个有志气的,我们愿意做垫脚石。算盘是理账的前提,姑娘先学会了这个,往后才能爬得更高。把姑娘抬上去换换府里的风向,我们不说得好,至少不会比现在更坏。”
相对话里吹出来的高帽子,苏可除了觉得讪讪的,一点也没往心里去。但是别的话倒是让苏可的心起了波澜。
如果在侯爷整肃侯府的这件事上,四房能够站在一个不插手不搅局的位置上,许多事会方便许多。而她的确能力有限,算盘是她如今的心头好,什么话都能成为推动她学算盘的理由。她是拗不过了。
而且她心里也在和舟公子赌一口气,究竟她一介女子能不能为侯府做些贡献出来,全凭个人本事了。
送走莹姨娘后,苏可看着门扇外湛蓝的天空,被视线和门框规划得只剩那么一条,仿佛是挂在门楣上的一面旗。它看上去那么小,可所有人都知道天是没有尽头的,能从视野里看到多大一片天,真的要看心能装下多大的一片天。
自那之后,苏可的作息慢慢变了。白天的瞌睡越来越多,夜里熄灯的时辰越来越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不停揪着手指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时不时紧缩眉头,偶尔还唉声叹气。
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落在福瑞两口子的眼睛里,他们自然不知苏可是为了学不明白算盘而生气,只是觉得苏可能也只能是——
想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