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矮台上已是渐渐坐满了人。来得早些的,自是忙不迭地选了前面的坐席;来得迟些的,只得神色悒悒地坐在后头。原本孤零零坐在最后一排的四个少年郎便渐渐泯然众人,再也得不到任何好奇的瞩目。而他们亦是颇为低调,丝毫没有与周围人结识的意愿,犹自轻言浅笑,喁喁细语。
“幸好阎八郎他们都去了前头,否则岂不是容易露出破绽?我倒是不打紧,十一郎可不能让他们认出来。”李徽轻笑道,“好不容易带着这孩子出来顽耍,若是不能尽情些,岂不是辜负了她?而且,这回要是出了事,日后若是再想带她来这种场合,恐怕便难了。”
他说罢,长宁郡主眨了眨眼,接着道:“阿兄,便是认出来了也不打紧。我原以为文会如同一种宴饮,会很有趣味,如今看起来也不过如此。想必日后就算再也不能来,也没甚么值得惋惜的。”
“这才刚开始呢。”王子献噙着笑意,“不妨先听一听。若是实在没甚么意思,便在这别院中游玩一阵就是。这座园子的景致倒是不错,不愧是弘农郡公家的别院,颇有些古朴厚重之意,完全不似寻常园林那般精致浮华。”
“……”王子睦忽然觉得,周围的年轻士子们若是听见他们的话,恐怕会立即扑将上来理论了。这次文会的帖子何其难得,聆听周先生教诲的机遇更是珍贵无比,他们的言谈之中却似全然不在意一般,未免有些轻视之嫌。他张了张口,本想劝两句,倏然又瞧见“李十一郎”的笑颜,不禁又呐呐地将满腹劝解咽了下去。
就在此时,水阁上已有人陆陆续续地登了上了二楼。年轻士子们顿时一片骚动,无不睁大了双目,试图看清楚哪一位是周先生,哪一位又是杨状头。群情激动之下,倒显得王家兄弟与李家兄弟格外淡定。
“三弟不是对杨状头颇为好奇么?不妨仔细瞧瞧?”王子献含笑问道,语中带着几分难得的随意。王子睦敏锐地发现,兄长今日的心情仿佛格外愉悦,待他也更加亲近了:“水阁遥远,便是再仔细瞧,应该也看不清楚。日后若是有机会,再结识那位杨状头便好。”
“子献,你这阿弟确实心性稳重。”李徽赞了一句,“确实如此。这杨状头虽是风云人物,却也时常出来交际,并不是甚么见不着的贵人,无须这般热切。”杨状头如今是弘文馆的校书郎,而弘文馆位于太极宫中,故而他时常远远瞧见这位年轻的状头。
而且,祖母尚未去世之前,阿爷曾在弘文馆授课,也曾大赞这位杨状头的才学。据说两人时常来往,险些便成了忘年之交。直至如今,阿爷闭门不出一直守孝,到太极宫中也只是去探望祖父、拜祭祖母,关系才彻底淡了下来。杨家毕竟身份敏感,又可能涉及到未来的夺嫡之争,也因此,他心中对这位杨状头亦生出了一二分防备之意。
长宁郡主听了,嘴角翘了翘——她是怀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念头来的,绝非纯粹为了玩乐。自从杜氏诊断出身孕却不得不卧床休养之后,一直被保护得太好的她,终究是渐渐发现了东宫中暗暗流动的诡谲风云。仗着生了长子经常借子夺宠的杨良娣看上去虽是颇为安分,实则越发蠢蠢欲动。这一两个月来,她也终于明白阿娘以前——甚至于日后将面对的是何等的困境。所以,杨家一直都是她的敌人,绝不可能改变!
“今日有幸,相邀诸位年轻俊杰汇聚一堂,以文会友,以文载道。”水阁上一个朗朗的声音传来,说了些简洁的开场白,“本次文会,为的便是一展诸位的风采。无论哪一位俊杰,只要胸有沟壑,见解不凡,便可登水阁为众位讲课。三人行必有我师,不拘身份,不拘地位,彼此为师,增长见闻,当为我辈进学修习之道。”
“每一位讲课者,吾师周先生都会点评。先生的评论,意在希望诸位更加一心向学。若有才华出众,并颇得吾师眼缘者,便极有可能成为杨某的师弟。诸位若是有意拜师,可千万不能放过今日这样的机会。否则,吾师下一回收徒,不知又会是何年何月何日了。”
矮台上的年轻士子们顿时激动得热血沸腾,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自信满满、蓄势待发。更有人热烈地讨论起了杨状头的随和风趣,仿佛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能替他找出无数的优点加以赞美。
王子献眯起眼,笑了笑,心中暗叹这位杨状头确实很擅长邀名。如此光明正大地讲课论道,择优异者收入师门,借机揽尽人才,便是其余落选之人也不得不赞一声门风磊落。借状头之名笼络人心,借师门发展人脉,说不得数年之内,便能让他结成一张细细密密的大网了。待到数十年后,这些人都渐渐身居高位,又会产生何等影响?
李徽亦是想得更深了——杨谦影响力与日俱增,若是数年之后,他已经自成一派,势必影响到往后废立太子。到了那时候,杨良娣所出的那位堂弟必然是最后的赢家。当然,不排除杨家以外戚之姿把持朝政,形同汉初诸吕诸窦的可能;更不排除杨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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