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睿眉一动,也不强迫,径自走进土地公的屋子,拿出一个竹筒。从竹筒中取出金黄的卷轴,铺在井边石台上。
“你要是真得一点不好奇,那我以后都不会再拿出来,你的命到今日午夜终了。”
传世帝王书!听上去无比珍贵的纸,在比井盖大不了多少的小亭下,被草染绿的细雨随时可能扑湿它,却就那么放着。
所以采蘩道,“仿的。”
“真的。”她问得简短,乌睿答得简短。
“看来你完全有信心造出帝王书来。”才这么不当回事。
乌睿没回应,只道,“我造出师父的乌云来时,就知道自己超过了他。那时候我下定决心要成为当世最出色的造纸大匠。”
“造出乌云就是超过了师父?”细雨渐渐湿发,双肩也凉冷下来,采蘩道声可笑,“乌云曾是师父到南陈后的巅峰之作,你又怎知他在你死——后,没有再攀另一个高峰?你的目标令我望尘莫及,但如此之最出色实在也不如何。”
“你该不会因为造出左伯纸而沾沾自喜吧?”乌睿从袖中掏出一物,枯手抛出。
采蘩接住,定睛看去,竟是一枚茧,而且是跟她造得一模一样的蚕茧。
“没有我仿不成的纸。虽不曾造过左伯纸,我当它古董,且师父又是左伯嫡裔,有秘法独技就能轻易造出,因此根本没放在心上。”世间多说左伯造纸已失传,但他不以为是挑战。
师父造不出左伯纸这样的事,采蘩不想告诉乌睿,却道,“师父已死,左伯纸会消失的。”
“你不是会造吗?”师父告诉她秘技了吧?连他都没说过,真有点心里不平。
“当作给师父的陪葬,再不打算造了。”早就决定的事,说出来气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聊了这么多。差不多掌握他的心态,在造纸上绝不肯服了别人。
“不打算再造?还是再也造不出来了?听说你上回也不过造了半张左伯纸而已。”神情总是死沉的乌睿似乎有些浮躁。
“不管能造不能造,世间再没有左伯纸了。”加打一锤子。
“再没有左伯纸?”乌睿笑了,青白的脸笑起来可不好看,“我会造出来的。”
“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流传至今的左伯纸都是古字画,比帝王书要陈旧上百年,就算找来参照,也很难看得出本料和制法。”采蘩也笑。得逞的笑。
“你在激我。”乌睿冷然敛笑,“把师父传给你的秘法告诉我的话,便是信手拈来。”
“嗯——没办法,师父只让我在适当的时候传给于良,一个字都未提到你。”假死也不尽是好处的。
乌睿白多黑少的眼珠子盯采蘩半天,“你会告诉我的,死之前。现在我再问你一遍,看不看?”那卷金色的帝王书。
望被人救之前,采蘩要最大限度保命,拖一天是一天。“下雨下雪这种天气,死得不舒服。”大雪天重生。那样的记忆深深刻在心里,一辈子都难以忘怀,冻血冻骨,魂魄都**了。醒来那瞬间,身体一动好像就要碎成千片万片,再不想经历。
尽管不情愿,但传世帝王书并没有让她失望。金龙帛卷却被一张纸比了下去。纸底为碎金粉。纸质如绸,纸纹之中显九龙图。九龙九色。这且不说,采蘩弯下腰。经一双练出来的利眼鉴定后心折服。
“双色叠复这种技法我只听师父提过一次。”帝王书正反两面的龙身颜色不同。
“眼力不错。”乌睿将帛卷上的纸取下,对着光再让采蘩看。
采蘩合不上嘴,叹为观止,“这是水印藏珠?”九龙九色,吐出九珠,只不过这九颗珠子要透光才看得出来。
“师父教了你很多。”乌睿点头,“双色叠复,水印藏珠,是宫坊造纸最后几道工序中的大乘技艺。因为太珍贵,宫中一手抓,从不留记载,都是经过非常严格的筛选之后,成为继承者才有资格学习。民间连像样的说法几乎不存,但师父曾是北齐宫中大匠,知道这些。我本以为进了御纸坊就有机会学习最高的技艺,想不到张翼还是偏心自己门下的徒弟,怎么都不愿教我。”
“不是张大人把你从纸官署调过去的吗?”所以不是当事人,很难知道真相。或者说,真相这个东西其实很模糊,没有绝对。不同的人,以为的真相也不同。
“我要是不愿意,谁也勉强不了。”一句道破当年他不委屈。
采蘩的手握成了拳头,发颤,促长呼吸,“乌睿,别再叫我师父师父,你不配。”
乌睿看都不看采蘩,收起金卷,“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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