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时候,她便会采取各种方法让他带着她一起。
每天例行的去心理医生那里,也必须是他亲自接送。
他唯一自由的时间,大概只有她被催眠后,和他独自在书房办公的时候。
又譬如,此时此刻。
然而就算是此刻,他也完全可以肯定,她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姿势不变地看着这边。
裴远晟洗完澡出来,一推开门,果然看到季晓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尽管是意料之中,但他还是皱了皱眉,感到了不快。
看他皱眉,季晓茹不安地绞着手指,犹豫了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苍白失色的俏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甚至连嗓音也刻意捏着,以便显得更加温柔顺从:“陆子,你洗完澡啦?要不要喝点水呀,你渴不?”
说着,拿起茶几上的温水壶倒了一杯水,急急忙忙地端到裴远晟面前。
她用两只手捧着这杯温水,仰起头殷切地望着他,大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裴远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从季晓茹手中接过水杯,一口饮下。
她美丽的小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容。
他低头端详着她。
她瘦了很多。
从前在承北第一次见到她,她给他的印象就是又瘦又高。
她骨架纤细,体重很轻,但身材很有料,五官也极其秾艳美丽。
她属于那种笑起来非常富有感染力的美女。
纵使裴远晟阅人无数,也必须承认,季晓茹实实在在是个明艳动人的女人。
可惜的是,现在的季晓茹,瘦得过分了。
她的脸显得过于瘦削,眼睛越发大的可怕,尤其是当她那一对乌黑的大眼睛定定地凝视着他的时候,他甚至感到有些可怕。
可是无论她做什么,他都没办法责备她。
毕竟,她也是个受害者。
要怪,只能怪那一场意外带走了陆子的生命。
如果陆子还在,季晓茹一定不是现在的季晓茹。
如果陆子还在,他和季晓茹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裴远晟经常自责,不该邀请陆子他们到岛上游玩。
如果他们不来,陆子就不会溺死在海中。
笑笑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友情甘愿牺牲自己。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一方面是为了陆子,一方面是为了赎罪。
季晓茹能变成现在这样,和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是自己害了她。
一切因此事带来的疲惫和辛苦,都是他理应承受的。
“谢谢你的水,去睡吧。”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太瘦了,肩膀居然有些硌手。
“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吗?”
她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
“我刚刚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处理好,现在回书房继续处理下。”
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哪怕这份安静只有片刻。
“我陪着你好不好?你忙你的,我只要在旁边坐着就好。”
她期待地望着他。
他眉心紧皱,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快去睡吧。”
“为什么不行?”
她一下子变得有点暴躁。
她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连这样小小的要求他都不愿意满足她。
从前他可是什么都愿意迁就她的。
包括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他和她的关系,包括在接机的粉丝面前亲吻她的脸颊。
明明他从前对她是那么的百依百顺。
现在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她无法接受这件事。
“不为什么。”
他耐着性子说:“听话,去睡觉。”
“不!我就要和你一起去书房!陆子,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你不能丢下我!!”
她忽然大叫起来。
尖利的声音在偌大的别墅中,显得尤为刺耳。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仿佛被这声音刺伤了一样,俊美的脸上痛苦的神色一闪而过。
这样的歇斯底里,和突如其来的尖叫,令他想起来小时候父亲时候,母亲朱力雅失控地宠自己尖叫的情形。
她总是好端端的突然开始骂他畜生,骂他该死,骂他为什么不去死,为什么死的人是他的父亲。
他一开始很疑惑,父亲是生病去世的,为什么要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日复一日地折磨自己?
时间久了,习惯了也麻木了,他认命地想,大概,父亲的死,的确是自己的错。
如果他不出生,或许母亲和父亲就能够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他死了,母亲或许会更快乐。
他唾弃自己,认为自己根本不应该苟活于世。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麻木而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一切了。
可如今,季晓茹的歇斯底里,重新将他扯进了那被他遗忘的记忆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