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家

    二十年，桃妖百无聊赖地坐在海边凸起的一块石头上，浪花打湿了裙摆，她却直直地看着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最近几年，她不看书了，不下棋了，除了每隔几天给那群猴子弄水果吃，她基本都坐在这儿，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妖，可以不吃不喝的。

    从一开始的“死猴子还不回来”，到现在的“他不会出事了吧”，她头一次觉得，不能出山是件麻烦的事。

    院子里养的花都蔫了，画画的颜料要干了，她终是累了，回到小木屋，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只不过，不看书不下棋不画画，专心捣鼓水果的吃法，专心坐在大石头上，等他回来。

    二十年，她想，凡人都老了。

    时间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依旧一袭白衣，只是勾人的桃花眼中多了一份牵挂。

    山上来了好多妖怪，大部分想欺负猴群。不过，她一现身，那些妖怪就都跑了。开玩笑，要跟不知活了几万年的桃妖打架，他们还要命呢。

    那天，她正检查自己酿的桃花酿怎么样了，然后看着树下石桌上要变质的桃子拼盘，正打算倒掉。

    “小桃妖……”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小桃妖……”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桃妖……小桃妖……”伴随着猴群的欢呼声，她看清了站在小院门口的人，啊不对，猴子。

    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二十年不见，猴子的脸好像更长了。浑身的戾气却越来越盛，眉心的妖印却红的耀眼，。

    “小桃妖，俺有名字了，孙悟空。”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一个巴掌就招呼了他的左脸。

    桃妖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猴群震惊了，前几天大王回来没告诉桃子姐姐就是想给她个惊喜，谁知道，桃子姐姐上来就是一巴掌。

    猴子有点不爽。

    “死猴子你还知道回来啊……”惑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抱怨，她使劲儿抱住眼前的猴子，孙悟空反而震惊了。

    二十年不见，他的肩膀好像更宽了。

    半晌，他抬手搂住了眼前的人：“这不是回来了么……”

    猴群知趣地回山上了，嘿嘿嘿大王回来了有的是时间，现在就先让给桃子姐姐吧。

    “猴子，我酿了桃花酿，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还有水果拼盘，都是拿桃子做的，二十年我的厨艺可是突飞猛进……”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挣开他，在不大的小木屋里上蹿下跳。

    孙悟空很淡定地在石桌旁坐下，看着桌子上要坏掉的桃子，随手拿起一块，然后把土地叫了出来：“土地，这二十年……她好么？”

    “回太乙金仙的话，二十年来桃妖姑娘日子清淡，不时给山上的猴群讲佛经。有几次修为较高的妖怪渡海而来，都被桃妖姑娘吓跑了。”土地公公似乎收到了她的感染，说话也是不急不缓。

    “这桃子……”

    “太乙金仙，这桃子拼盘是桃妖姑娘从食谱上偶然看到的。知道金仙您爱吃桃子，她苦心练习厨艺。最近几年，三天做一次拼盘，又等着它变质，扔掉，再做。那桃花酿，是五年前埋下去的，就等金仙您回来。”

    猴子看着指间的桃子，张口咬了下去。

    “那个坏了，吃这个吃这个。”不等他咬第二口，她一把抢过变质的拼盘，随手扔出院外，放下一盘新鲜的桃子：“这是这季最大的桃子，脆极了；这是这季最大的苹果，也是脆的；这是这季最大的西瓜，土地公公说又脆又甜……你多吃点，外面的水果肯定没有咱自家的好吃……”

    猴子看着手忙脚乱的桃妖，心里忽然舒服极了。

    “二十年，快跟我说说这二十年你都干嘛了……”

    “小桃妖，叫声美猴王来听听。”猴子笑而不答，声音里尽是戏虐。

    “去你的！”她翻了个白眼。

    “二十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孙悟空又拿起一块桃子：“想俺了么？”

    “想！”她不假思索就答道：“你走了就没人给我拉耳朵了。”看了看孙悟空身上的金甲，想了想说：“藕丝步云履，锁子黄金甲，凤翅紫金冠还有定海神针如意金箍棒。猴子，这些东西可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东海龙王那个老家伙给了你肯定没安好心，敖广肯定会去天庭告状，你还是低调点，天庭的人不好惹。”

    “怕什么，”孙悟空不以为然：“小桃妖，你以为这二十年俺白学了啊？我都想好了：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有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啊，就是十万八千里……”

    “得了吧，什么火眼金睛长生不老，最会炼丹的太上老君都不敢说自己长生不老。”桃妖摇摇头：“啧啧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猴子，有时候安安份份的挺好。”

    几年不见，小桃妖的念功倒是长进不少，猴子笑了，手艺也长进了不少。

    见他听不进去，桃妖也没继续多说，摇摇头，给他倒了杯桃花酿：“尝尝。”

    一入口，孙悟空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股清凉走之五脏六腑，万年桃妖的桃花酿可是好东西。

    “对了小桃妖……”孙悟空忽然想起了什么：“俺老孙说好了学会了长生不老，就回来教你们。现在俺发现了一个捷径……”

    “死猴子！”她不等孙悟空说完，便狠狠地拧上了他的耳朵，冲着他大吼：“地府是你能去的吗？生死有命，你要是去乱改，三界乱了套怎么办？嗯？你不小心被鬼差勾走了怎么办？嗯？死猴子你才刚回来，刚惹了龙王，现在你又打阎王的主意……”

    “啊——小桃妖，轻点轻点……俺都还没说呢，你咋知道的……”

    “切，除了潜心修行长生不老，唯有一笔勾掉生死簿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当我那些书白看了啊？”桃妖更加用力地揪着手里的耳朵。

    “好啦好啦，俺就是想想……”孙悟空实在是拿这小桃妖没辙，没办法就是被她吃的死死的。

    桃妖这才松了手，转身拿起许久未曾翻动的经书，拂去灰尘。孙悟空揉着发麻的耳朵，委屈得像个小媳妇。

    “桃妖姑娘，你要的百草露小神已经找齐了。”土地公公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玉瓶。

    她谢过土地，心里盘算着拿这百草露酿新的桃花酿。

    百草露，在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出来的时候，采集百草上最晶莹的那颗露珠，这一百种草有的至阴，有的至阳，相生相克，这些露珠放置于暖玉瓶中，对修行的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无奈花果山上灵气充沛，什么都有，桃妖找这东西可是没费多大力气。

    尝一口，看看跟书里写的一样吗。

    于是，她喝了一口。

    孙悟空学艺归来，自然知道这百草露是什么东西。不过，他眯着眼，眸子里散发出危险的光芒，这颜色不太对……

    事实证明了他的想法，暖玉瓶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桃妖只感觉自己要被撕碎了，万年聚集起来的真气浑身上下乱窜，猩红的妖印自眉间往脸上蔓延。疼，仿若无休止的疼让夭华喘不过气来。

    “小桃妖？小桃妖！夭儿……该死的土地！”孙悟空揽住往地上摔的桃妖，手掌心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体里输送真气，却都犹如石沉大海，刚才还自称齐天大圣的猴子急出一身冷汗。

    不过，这种现象持续了几分钟，桃妖忽然就感觉不到疼了。

    “咦？”她摸摸自己的胳膊，摸摸自己的脸：“猴子，我没事了？”

    “呃……”情况实在太诡异，孙悟空也没反应过来。

    两只妖大眼瞪小眼。

    “小桃妖……”孙悟空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感觉特别奇怪？”

    “奇怪？没有啊。”她感觉很莫名其妙。

    “小桃妖……”孙悟空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凝重：“你的妖印……没了……”

    “什么？！”桃妖跳了起来，感到一阵晕眩。

    “小桃妖，你的妖印不见了。”孙悟空又郑重地说了一遍，皱紧了眉头。

    “我变成凡人了？”桃妖摸摸眉心，叹了口气：“唉凡人就凡人呗。”

    孙悟空乐了，小桃妖倒是看得开。凡人就凡人吧，反正他喜欢。

    还没等桃妖享受一下身为凡人的五感七窍，天色忽然变暗，犹如泼了墨一般，风起云涌。下意识的把她护在身后，孙悟空使劲儿皱起了眉毛，九霄神雷……不会吧……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比桃妖桃树树干还粗的闪电就这么劈在了她脑门上。

    “嗡”的一生，她觉得眼前炸开了好多星星，耳朵叫个不停，些许温热自嘴角溢出。小桃妖这时很不优雅的大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就软在了地上。

    简直比刚才喝毒药的时候还疼！她努力呼吸，疼死老娘了。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团亮晶晶的东西飘了过来，闪入了桃妖的身体。已经往外渗血的桃花眼猛然间睁的老大，接着软在了地上，彻底没了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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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感觉糟糕透了。

    许许多多的画面一闪而过，脑袋有点酸胀，似乎一下子接受不了那么多年的记忆。但是出奇的，我感觉到了自己灵魂的完整。哦，原来我是一直桃妖啊，这么多年一直体弱多病原来是一半魂魄卡在这儿了，灵魂还可以分裂的说……不行了，我得歇一会儿，这信息量太过庞大……

    睁开眼睛，望着黑压压的云彩，我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运气真是背极了……

    摔死了就摔死了吧，老天你让我穿越；穿越就穿越吧，你让我穿成妖；成妖就成妖吧，你让我在这虚弱的要死的时候渡雷劫……老天，你到底让不让我活了？

    等等，孙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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