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54章 双成·缓缓归 10

霞知道丈夫的心思，她小心地不去触怒她。其实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双成的决定确实让她心中的石头放下，甚至可以说是她一直以来暗暗期待的结果。可面对这善良的一家人，还有双成对五千完全不计成本不求回报的付出，她也完全无法感受到得偿所愿的喜悦与轻松。

    “家里还有多少钱？取出来给双成吧。”叶存厚靠在床上闭着眼睛突然说道。

    “我不是舍不得钱，你这样做，双成会觉得咱们在侮辱他！不可以。”

    叶存厚烦躁地坐起，他知道施霞说得对，可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双成。

    “咱们还是另外想办法为他做点别的吧。真别拿钱伤他们一家人的心。”

    “咱们还能做什么？女儿舍不得给人家，腿也给不了，别的事？有吗？爸爸要是知道该多失望！”

    “老公，你别这样。眼下最要紧的是双成的腿，还有今后后续的康复，他是非要回去，你先帮忙联系一下他们那边最好的医院。等他可以安假肢时，咱们帮他安上最好的假肢，尽量减小他生活上的不便。至于他以后的生活工作问题，看他自己有什么打算，咱们再根据他的需要帮助他，这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不能一摞钱扔过去，伤人自尊。你说呢？”

    “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对了，我问你，青瞳度蜜月不是请五天假吗？怎么又延期了？真是因为小麦身体不舒服？”

    “具体原因我不清楚，童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让我帮忙给青瞳续假，原因……”施霞心里明镜似的，童舒就是想拖一天算一天，不想让五千早日知道双成受伤的事。

    “那童舒和青瞳知道双成受伤的事吗？”

    “我告诉童舒了。青瞳他们应该不知道，是我让别说的，他们新婚夫妇正在度蜜月，何必让他们过得不开心，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存厚长叹息：“看来回国延期是童舒存心搞的鬼。这三个孩子的关系，就是不定时的炸弹啊！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有人受伤。”

    “所以啊，要尽量让伤害减到最小，越少人受伤越好，不是吗？”

    叶存厚自嘲地冷冷一笑：“是啊，就让别人家的孩子受伤去吧，咱们没事就最好。”

    施霞没有接话，也实在无话可说。

    赶在五千回国之前，双成跟车行的朋友们都说好了，不许任何人在五千面前说起自己受伤的事。战友们虽然替他难过、愤愤不平，但敌不过双成的坚持，都答应了他，甚至连说词都统一套好了。叶存厚则把双成的后续治疗全部安排妥当。

    两天后，当五千坐在飞机上，憧憬着要怎样跟双成分享自己在马尔代夫的旅行趣事时，双成正奔驰在离她而去的路上，两个人渐行渐远……

    五千对双成的执着果然如双成所料，她真的去落梅岭找双成了。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还在火车上时，双成已经知道她要过去了；她更不知道的是，当她在落梅岭苦苦寻找双成时，他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默默关注着她……

    五千被广告灯箱所伤昏迷不醒时，叶存厚也曾经跟施霞商量过，是不是告诉双成，或许他能帮助五千早日清醒。但这个提议最终被施霞否定：双成来也未必有用，就算真有用，两个破碎的孩子，又何必给他们彼此心上再插一刀，何况被插刀的还有童舒。

    叶存厚也终于放弃，确实，那时候把五千受伤的事告诉双成，真的是只顾自己的自私做法。更何况，童舒全副身心都投入到照顾五千上，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儿，还得绕进三个人的混乱局面，也着实不是理智的做法，更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幸后来五千醒来，居然还忘记了双成，忘记了自己之前的不幸经历！叶存厚确实觉得这是天意，真的是该断绝一切孽缘的时候了！而那时，他也已经亲自出面联系，为双成安装了最好的假肢。双成已经适应了失去一条腿的生活，五千则答应了童舒的求婚，两家人的缘分，似乎是真的尽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婚礼前夕，五千会这样戏剧性地重逢双成并恢复所有记忆！一切，仿佛又回到起点，不，比起点时还糟！此时的双成、童舒和五千，只怕更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叶存厚觉得不管最终结果如何，不能再用谎言来维持所谓的幸福了。大家一起把虚脱的五千弄回她的房间后，叶存厚让大家都出去，他独自留在女儿身边。看到五千那么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整个人缩成一团，显然，双成的事带给她很大的打击。叶存厚的心，也痛得缩成一团，他帮女儿睡得舒服一点，自己坐在床上靠在她身边，把她拥在怀中。叶存厚不清楚女儿到底知道多少，他决定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她。

    “红豆，双成的事，爸爸对不起你，没有告诉你真相。你要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爸爸吧。”

    五千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叶存厚轻抚她短短的头发。

    “爸爸确实太自私了，应该考虑你的感受。不过，你要知道，不管双成，还是爸爸妈妈，都是因为爱你，怕你难过才不告诉你的。双成受伤，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你不要胡思乱想。”

    五千往父亲身边靠了靠，叶存厚连忙抱紧她。

    “爸爸，他很痛吧？他还痛吗？”叶存厚没想到，五千并没有责怪任何人，也没有自责，她担心的只是双成会不会痛。

    “已经不痛了，真的不痛。你要是不放心，就去看看他吧。不过，你现在身体状况还不是很好，双成看到你肯定也会为你担心的，等你身体养好了，再去看他，好吗？爸爸陪你一起去。”

    五千点点头，把脸更深地埋进父亲的怀中。叶存厚心都化了，女儿回来一年多，这是父女俩最亲近的一次。而在五千还是他的宝贝红豆的时候，每天都会在爸爸的怀中撒娇，哭笑攀爬，像个天使。到此时他更深切地体会到妻子说的那句心碎的话：我们红豆自己长大了！叶存厚温柔地轻拍女儿的背，眼泪滴在她的头发上。

    看到五千这样回来，童舒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和嫉妒之中。五千从进门后，就跟他没有任何交流，仿佛他是透明人。对于他，五千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激烈的反应。她一直是非常恬淡的，就像他只是她生活中的一道风景一样，不必跟风景有太激烈的交流。但是对双成，尽管她会连他的名字他的存在都忘记，但只要想起，她的生命里似乎就全是他了！

    施霞看到童舒那么难过，让他不要多想，先回家休息。青瞳和小麦也劝他不要太纠结，五千突然恢复记忆，而且得知双成受伤的事，受到刺激是难免的。留下来确实也做不了什么，童舒满腹心事地离开了叶家。

    童舒走后，小麦一回到房间就质问青瞳：“双成受伤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又怎样？又不是我们的错。”青瞳很烦，他确实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想想，在马尔代夫就知道了吧？怪不得当时会延长假期！”

    “我在马尔代夫时不知道，是回到医院后听人说起，问了爸爸才知道的！告诉你，告诉你不等于告诉红豆了？”

    “那童舒在马尔代夫时肯定知道！他可真是！为了红豆什么都不顾啊！”小麦对童舒心生不满。

    “他做错什么了？你不知道情况别乱说！是双成自己坚持不肯让红豆知道的，不让告诉我们红豆，是双成的意思！”

    “是吗？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听双成的话了？要不是你们瞒着红豆带她去国外，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或许没别的意思，但我肯定童舒，还有妈妈，不提前告诉红豆出国这件事，肯定不只是想给她个惊喜这么卡通的理由吧！”

    “所以你现在想说的是什么？”青瞳有些不高兴了。

    “我想说的是，你们这样做，对双成，对红豆，都太不公平！”因为红豆，小麦和双成再次起了争执。

    “公平？什么是公平？我妹妹被拐卖被伤害十几年，却得不到任何补偿公平吗？我们一家人十六年遭受的煎熬与心痛公平吗？我奶奶就这么去世公平吗？童舒被扭曲的十六年公平吗？红豆五岁就被扔进尼姑庵长大公平吗？还有你不知道的，她为什么只读到初中就没有继续念书你知道吗？她曾经怎样被践踏被伤害你知道吗？公平？在我妹妹的人生里，最大的公平——就是永远离开那些曾经伤害他的人！永远忘掉那一段经历！”青瞳越说越激动。

    小麦沉默了，她承认，对于红豆，她确实很难体会到、完整经历了妹妹从出生到被拐卖到重新回归的青瞳的心情。

    “对不起青瞳，我收回不公平这句话。不过，童舒和五千的婚礼，恐怕不会那么顺利了，我怕他们会三败俱伤。唉，要是今天没去看那个摄影展就好了，冥冥之中，也不知天意到底是什么。”

    “该来的终究会来，明天再说吧。你身体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