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张婳赤身浸在浴桶之中,而周谨身为男子,自然不能进来,遂命得意女弟子陈碧秋替张婳金针渡穴。陈碧秋躬身禀道:“殿下,奴婢要为太子妃施针,不能受到任何打扰,请您出去。”
朱祐樘留恋地望了一眼张婳,转身出去,暗红色木门缓缓关上,仿佛隔绝了生与死。
他的心微微一颤,脸色惨白,一瞬不瞬地盯着静室。
周谨轻声安慰道:“殿下放心,微臣悉心教导碧秋多年,她已得微臣七八分真传,一定可以救回太子妃。”
朱祐樘盯着静室默不作声,眼中充满担忧,焦急与害怕,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张婳或娇嗔,或嬉笑,或调皮,或乖巧温驯的模样,眸底浮起几分湿意,婳婳,你不可以有事。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红日渐渐西沉,直至没入林中,明月东升,星辰闪烁,天地一片寂静。
德全上前劝道:“殿下,您站了很久了,不如先回屋歇着,明儿再来。”
朱祐樘抿了抿微干的嘴唇,摇头道:“我在这里陪她!”德全见他态度坚决,只好默默地退到旁边,命人取了一些糕点给他裹腹。
太后得到消息拄着鎏金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赶来,沈兰曦惨死,张婳受惊滑胎,接二连三地打击让她两鬓又添了许多白发,额头的皱纹亦愈发深了,见朱祐樘木然地立在廊下,双目紧紧地盯着静室紧闭的朱门,长叹一声,劝道:“祐樘,快回屋歇着,明儿还要上早朝呢。婳丫头是个有福气的人,一定可以熬过这一劫。”
朱祐樘纹丝不动地站着,幽深的双眸似枯井般死寂,呓语般地说道:“我答应过她,不管发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她。”
太后心中忽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若张婳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她这个傻孙子也不愿苟活于世。她不禁想起先帝,即便钱皇后年老色衰,双目失明,腿有残疾,却仍对她一往情深,矢志不渝;而她的儿子,却爱上一个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九岁的老太婆;现在又轮到了她的孙子。
难道朱家的人个个都是天生的情种?
太后满脸疲惫,不再劝阻,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扶着小宫女的手蹒跚离去。
三日后,静室的门终于打开,陈碧秋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憔悴的脸庞透着几分欣喜,向朱祐樘恭敬地禀道:“殿下,太子妃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朱祐樘悬了三天的心缓缓归于原处,急步冲进去,却见张婳躺在榻上,莹白如玉的脸庞透着几分红润,双眸微阖,睡得像个孩子般安祥。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仿佛她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眉间凝着化不开的温柔,径直回到锦宓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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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婳仿佛做了一个极长极长的梦,梦里云姨温柔地喂她喝药,哼着小曲哄她入睡;沈兰曦轻抚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含笑道,“妹妹肚子尖尖,怀的肯定是位小殿下。”
她微微一笑,心中漾着即将做母亲的喜悦,窗外天空如洗,等到樱花开时,她的孩子也该呱呱落地了。
梦是那样的美好,令人沉沦。比黄莲还苦三分的药汁缓缓地流入嘴里,逼得她不得不清醒过来。
睁开眼的刹那,望着熟悉的大红销金帷帐,不由满脸失落,原来只是一个梦。云姨早已化作一抔黄土,沈姐姐正躺在冰冷的棺椁里,而她的孩子亦已化为一滩血水。
“婳婳!”朱祐樘布满红血丝的双眸闪过一抹惊喜,柔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绿翘抹着眼泪说道:“太子妃,您终于醒了。”
张婳恍落未闻,神色木然,眼神空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朱祐樘心中疼惜,扶她坐起来,又命绿翘准备粥和清淡的小菜,亲自喂她。
张婳木然地喝了一小碗粥,渐渐回过神来,推开白玉盏,淡淡地说道:“我饱了。”
因她昏迷刚醒,身体十分虚弱,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朱祐樘遂不再勉强她,拿起丝帕拭了拭她唇角,温言道:“身子还难受么?
张婳摇摇头,她只记得昏迷前那盏古怪的茶,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遂望向绿翘皱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