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确实应该好好感谢老天爷,让她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有开明的爹娘,有疼爱她的兄长,令她走遍山山水水的同时,增长了那么多的见识,开活了那么宽广的视野,使她成为一个有思想、有活力的女人,而不是像她同时代的大多数女人那样,像一只井底之蛙,受宠的时候夫君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不受宠的时候精神空虚、无聊度日,因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活的这二三十年,要比旁人活的五六十年都更有质量,更有价值。
然而就是这么鲜活的有思想有头脑之人,自从嫁入皇家之后,整个人就被困在了王府和皇宫之中,不但思想受到禁锢,就连人身都没有了半点自由。历数她成亲之后的这十六年间,只出过两次家门,一次是她终生难忘的塞外行围之旅,不过,若不是因为当时的王爷需要拿她当幌子,从而名正言顺、正大光明地带上婉然同行,她连这一次机会都没有。另外一次虽然没有了婉然,但她出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塞外行围,而是当时的王爷为了在热行狮子园招待先皇,没有女眷主事临时带上她前去操持府务。
与婉然的共同出行实在是算不上一次愉快的经历,虽然有最亲爱的姐姐陪伴在身边,但那个时候是她与当时的王爷交恶最严重的时候,不但整日被他斥责,还要到德妃娘娘面前立规矩,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受到沉重的打击。而前往狮子园操持府务之行虽然与王爷的关系不那么紧张了,又没有了德妃娘娘从中做梗,然而不但有一个吉尔纠缠在一起令她与王爷之间尴尬不已,还在狮子园晚宴上差点儿被人误会与十四阿哥,险象环生、惊心动魄,因此这两次的出行经历没有给冰凝留下半点好印象,整日里除了深受各种困扰,应付差事之个,就只剩下“累”与“怕”二字,既没有功夫也没有兴趣饱览大好河山,了解风土人情。
现在回过头来看一看冰凝的前半生,总是会令人禁不住发出“命运多舛”的感慨,不说别的,单说出行经历这一点,身为侧福晋的时候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出行经历,成为贵妃之后,竟是连皇宫的门都没有迈出过一步。护送先皇安葬景陵的时候她正怀着福沛阿哥,行动不便,护送皇太后安葬景陵的时候,她又因为刚刚小产而不得不留在宫中养身子。
对于冰凝前两次的缺席雅思琦并没有太多注意,现在到了先皇三周年祭日这么重要的时候,不偏不巧发生了落水生病事件,同时又因为惹上“行刺”嫌疑而被皇上禁了足,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突然间发现,冰凝竟然缺席了这么多重要的出行。雅思琦本以为皇上寿辰那日见冰凝从头到尾坚持了下来,以为身子并没有大碍呢,结果却是月影居然跑到满园春色来想要求见她,而且还是身子不适,眼看着满打满算就只有四天的功夫了,难不成这一次冰凝还是缺席了如此重要的皇家仪典?
雅思琦现在对冰凝真是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前几天就像防贼一样防着她,生怕在皇上寿辰庆祝之时再行“行刺”之举,因此那一天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能够防范的措施,哪怕是对她极尽羞辱也是在所不惜。然而现在想到她卧病在床,又被禁了足,甚至连三周年祭陵这么重要的皇家仪典都有可能错过,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同情、惋惜、难过等等不一而足的情绪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雅思琦听说冰凝意欲“行刺”皇上的时候,当即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立即治了她的大罪!然而当现在听说冰凝病情不见好转的时候,雅思琦的脑海中突然间就浮现出天仙妹妹那令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无限动容的柔弱模样。
算了,算了,就当她前些日子鬼迷了心窍才做出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来吧,皇上不也只是禁了她的足,没有治她的罪吗?看在她是一个本分女人,看在她曾经也是尽心尽力地服侍皇上,看在活泼可爱聪慧的六十阿哥,先暂且放她一马吧,女人何苦难为女人?
想到这里,雅思琦吩咐红莲道:“我这就起来吧,收拾收拾去看看年主子那边怎么样了。”
“啊?这才四更天,您这么早就过去?”
“不早了,平日里她来请安不也经常是有四更天的时候吗?”
其实红莲是想让雅思琦再多歇息一阵,此刻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赶快忙活起来。一边手脚不停地忙着,她又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差个奴才给年主子传个口信儿?”
“不用了,若是她还病着,我什么时候过去,她也一样是躺在床上;若她已经好了,这个时辰早就起来了,传不传口信儿没有半点用处。”
红莲只是例行公事询问一句,却没有想到招来雅思琦这么多的话,明明平日里言简意赅的一个人,突然间话多起来,令红莲一时间很不适应,因而更是不敢再多嘴多舌,只是手脚上更加地麻利起来。
几个奴才都是办差利落之人,因此不多时就将雅思琦收拾停当,虽然拿不定主意,但她们还是给皇后娘娘递上来了狐狸皮的大披风,外加一顶风帽。果然雅思琦直接穿戴起来,连口茶水都没有喝就直接奔风寄燕然而去。
到了风寄燕然的大门口,守门小太监见是皇后娘娘大驾光临,当即惊得是目瞪口呆,既是因为现如今这个园子早已经是门前冷落鞍马稀,也是因为这么早的时辰里,迎来这么重要的贵人,毕竟这个时候刚刚五更天。这个时候皇后娘娘突然间的到来,难道是奉了皇上的指令前来将他们主子缉拿归案?
想到这里,守门奴才的舌头都伸不直了,一句请安都说不利索:“奴才给,娘娘,给娘娘请安,请安了。”
“嗯。”
“奴才这,这,这就去,去传话儿,传个话儿去。”
“不用传了,你留在这里,我直接过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