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骆河河水。竟然能有上五六十步的距离,这两边可就是一百二十步了。整个骆河水面宽度也才三百丈。
可见这‘枯水期’水枯的厉害了。
下了大堤,祝彪随便在一块地头停了下来。脚下微微用力。泥土就‘浪翻’一样翻了出来。
一团泥土托在祝彪的手上,混在土中的有好几个长条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高燮不解的问着。
梁谨难看的脸色彻底板了起来,“蝗虫。”
“蝗虫?!”所有的人都发起了惊呼。他们并不是亲民官,可蝗灾的厉害有谁不知道?
祝彪一指脚下的这一片河滩,干涸开裂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洞,“这里面全都是蝗虫卵。”
高燮、祝忠、祝仝乃至朱弘【朱武之子】的脸色转瞬就白了下去,他们不似祝彪见多识广,也不是梁谨这等文官,过去只是听人说过来,知道长大的蝗虫是什么样,那里晓得蝗虫卵啊。今日看见着河滩上这数都数不清的小洞,一个洞就算只是一枚虫卵,“这该有多少蝗虫?!”
梁谨沉着脸道:“这里近水,算是少的,往南去只会更多。”
祝彪拿手拨了拨土,将一条虫卵捏在手中,“这一个卵鞘中能孵出几十只蝗虫,单是我们周围的这一小片河滩,明年开春数以百万计了。而整个阴川县,怕是有亿万也数不过。”
“一个能孵出几十只来?!”
“嗯!”
祝彪点头,把虫卵丢开,他当初电脑上杂七杂八的也了解不少的。回头望着左右:“蝗虫畏水喜干,如果此处淹水,那就都孵不出来。”
“可是……”抬头望着中天火辣辣的太阳,咬牙切齿:“这鬼天,哪来的水啊?!”
“也只能盼着今年冬天多下雨雪,否则来年开春后,我北汉东北诸地就真要出大乱子了。”祝彪声音沉沉,夹杂在滚滚的骆河水中,仿佛是历史长河的拍击声。
丞相府。
“京畿一带的秋粮的情况下面都报了上来。顶多能保住四成。河东祝帅也上来奏折,说的很清楚,骆河滩上都尽是蝗虫卵了,亿万之数,来年开春那就是漫天飞蝗。
而河东之地的秋粮,十能得其二,就已经是赖天保佑了。另外听说现在市井中已经有人在暗中囤粮了?”高守训的脸色不仅沉重,更是严厉,“投机之辈。该杀——”
“还有就是养鸡鸭!”祝彪的奏折上抗旱是一桩事,另外还有对付蝗虫的一桩事:“养鸡养鸭以对付明年的飞蝗。”
丞相府十多属官一听,纷纷摇头:“鸡鸭之物,可不一定有用。”
“此事我又哪能不知?”高守训叹道:“养鸡养鸭只是辅助而已,不作主要手段。到时候,还是要以组织民力灭蝗,花钱来买蝗虫为主。一斤蝗虫给个两三文钱,没有说不愿意的,也可以让小孩子出来挣点零花。”
“只是祝帅说,蝗虫晒干磨粉。可做肉食入军粮……”
高守训眉头皱的高高的,脑补一下吃蝗虫的场景,整个人不寒而栗。这事真能在军队里行开吗?那东西是人能吃的吗?当兵的怕是会闹翻天吧?
“相国,此事谎谬。万不可提起。”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祝彪无稽之谈,蝗虫之物岂可充入人口……”
议事厅里一片反对声。
七月,河州的蝗虫更多了。
只剩河床一半宽幅水面的骆河,让所有人对如今的旱情都可有着最直观的认识。而骆河滩涂上,数之不尽的蝗虫卵更是能让人深感心悸。
今秋从地里爬出来的若虫细小如蚁。可蹦蹦跳跳的爬得满地都是,啃噬起花草树木、田间的秋粮也是毫不费力。
站在任何一处高地,看去脚底下密密麻麻的蝗虫幼虫,祝彪都只觉得头皮发麻。今秋这批刚刚孵化出来就已经是铺满了地面。若是让它们长成飞起来,那岂不就是遮天蔽日?!
而这批蝗虫再留下的虫卵到明年开春……
祝彪已经不敢想了。
也幸亏祝彪在河东的威信极高,已经组织起了人手来扑打,从城墙上望下去,四面都可以看见有上千人沿着田间地头排开阵势,举着笤帚向着地面扑打着。看起来要灭掉这初生阶段的蝗虫并不费什么气力。
但河东之地那么大,只凭人力灭蝗,谈何容易?况且即便是河东灭蝗顺利。对于整个大局也于事无补。因为除了河东以外。蝗虫的存身之地还有河西、罗州、平州、靖州等等,祝彪可以管的了河东,他管不了其他地盘。
现在河东百姓的努力。对于整个千里多方圆的蝗区来言,根本无济于事,杯水车薪。
不过,即便是杯水车薪,那也一样要做。不以善小而不为么。
十日后,连河东郡郡城里也蹦蹦跳跳的有蚂蚱了。
出了城门,往外走不十里,一眼望过去,地里蹦跶的尽是大扁头,密密麻麻的连道路上都有。还有不少蝗虫飞了起来,在空中横冲直撞,甚至撞到人身上,打的脸生疼。不过在道旁的田地间,一群群鸡鸭正欢快的溜跑着,但最多的还是人。男女老幼各自举着大扫帚,在田地中用力扑打。
河东地界的‘扫黄’行动继续在持续着。
只是原本三斤蝗虫换一斤粗粮或是三文钱的‘价格’,变成了五斤蝗虫换一斤粗粮或是三文钱了。蚂蚱都长大了,多了,好捉了,价格自然就随之降落。
蝗虫这东西极轻,一斤能有近百只,又会飞又会跳,捕捉起来着实不易。但架不住田中的蝗虫多,一扫帚下去就能扑下五六只。
蝗虫易捕捉,使得换米的人为数不少。整个河东四郡三十八县,每个县城城门外面,都有官府派出来的这个换米点。那每一个点来是都能排出一条人龙来,多是老人或是小孩子,背着口袋来换米。一名身穿棉绸的乡绅或是年纪七旬以上的老人在旁边站着,压着队伍不乱。下面一名书办坐在张小凳上,在一本册子上做着登记。
祝彪当初给高守训上书中说吃蝗虫,高守训和一班子丞相府属官无法接受,只说是荒唐。这荒唐却已经真的在河东上演了。
一斤蝗虫晒干能剩三两,磨成粉合着面吃,也是荤腥。再有就是直接油炸,祝彪就挺喜欢吃这个的。这几天已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演了。只是回到家后被老娘很一通数落,晚上跟老婆亲热时,连亲嘴都不行了。不管是单玉屏还是宋滢竹,都有心理障碍了。
让祝彪大感无语。
八月份,太阳继续火辣。不过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下了两天的雨,让干的冒火的河东大地润了润喉咙。
但蝗虫的趋势依旧不见减弱,还有从河西飞过来了好大一片。
整个河东都陷入了扑蝗的风潮中,没办法,马上就要播种了。蝗虫要是继续闹的话,所有百姓都遭殃。
再说,捉蝗虫给钱给粮,祝彪从来不言而无信。对于许多家庭来说,一家老小齐上阵,一天下来,还能结余个二三十文钱来,如果能持续两三个月,就能存下一笔度过明年荒时的钱粮了。
九月,塞外秋高马肥。祝彪却还是没能向北迈出去一步。
因为蝗虫的缘故,河东地面的秋粮只有去年的一成多点收成。蝗虫这东西也不单单只军队里人吃了,河东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吃。
祝彪用蝗虫粉和面炒熟做炒面吃,这一吃法已经传遍了整个河东。据老百姓普遍反映,味道还真有点意思。比单单的炒面好多了。
十月里,北风呼啸,今年的蝗灾终于消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