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也不能说!”
张商英赶紧附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辽国人不提出交涉,我们绝不可说。”
黄庭坚此时已经理清了思路,他慢慢地扫了一眼陕西四路的使者,补充:“现在可以确定,陕西四路与赵离人早有勾结,甚至可以说他们知道赵离人去了哪里,只是不愿说而已——实际上,赵离人既然到了河上,难道他会打辽国吗?”
张商英定了定神,轻轻摇头,燕王性子急,脱口而出:“赵离人虽然跋扈,但我却知道。私开边衅的事情,恐怕他还做不出来。”
刘逵也想清楚了赵兴的布楚,他一指殿中的四名陕西使者,答:“一定是西夏,这四位来这里装疯卖傻,则赵离人不可能去了别处,一定是西夏。”
刘逵说完,扑到地图跟前。顺着黄河比划了一下,情不自禁拍案称奇:“妙手,东胜州居然有这么大的空隙,我怎么没有发现。辽国金肃军、河清军、宁边军都在边境上,只要偷过了宁边军,船队就驶入了沙海……”
刘逵顺着黄河在东胜州画了一大弯,手指重重的敲在西夏边境:“牟那山,天德军的牟那山城。赵离人现在已经到了牟那山城。”
黄庭坚微笑着,缓缓地说:“现在,我们要讨论地是,这场战功该如何行赏?”
刘逵首先反应过来,他马上接嘴:“枢密院——”
他顿了顿。格外强调了枢密院,又继续补充:“枢密院去年就同意了陕西发动全面反攻的计划,并自两年前就开始调拨物资,赞画这场战事。”
燕王趴到地图上顺着刘逵刚才地手指印继续比划。他的手指画了个圈子,最后停在地图某处,倒吸了一口冷气:“兴庆府!”
这个词一出,大家都明白刚才刘逵为什么那么迫不及待了,张商英面色一变,殷切的望向了黄庭坚,像是寻求支持一样的询问:“黄相,赵太师享有百胜之名。此次既然他已经安然度过宁边军,你猜他会不会已经突入西夏境内?”
刘逵不等黄庭坚回答,马上插话:“会的,绝对会地,赵离人擅长借势而为,他既然发动了,此战定然有八九成把握,没准现在天德军已经陷落。”
张商英笑眯眯的点点头。黄庭坚缓缓的继续说:“赵离人已赏无可赏。我记得他事先要求朝廷对他前往鄜延路的消息进行保密?”
张商英脸上笑开了花,他频频点头:“当然。朝廷如他所请,同意了他的奏折。”
张商英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燕王不自觉的一句话泄露了他如此说的真正原因:“百年强敌,在我们手上终结,我等并将作为一代名臣名留青史,但愿——不,赵太师此去,一定能扫清西廊。”
燕王这话引得众人一起点头,张商英笑眯眯的召唤周邦彦:“周翰林,今日殿堂上地对答该如何写?”
周邦彦识趣,马上含糊的回答:“下官一定妙笔生花!”
张商英再叮咛:“那就立即给陕西诸路补发诏书——记住,一定要倒填日期。”
刘逵马上点头:“没错,我枢密院早就与陕西将领有密约,为了保守秘密,令大军先行出发,而朝廷追发诏书,实际上,朝堂大臣早已商议妥当,这诏书提前数日已经交托在下官手中,由下官亲手封存……”
……
战争还没有开始,一群官员已经开始瓜分胜利成果,这是因为他们知道赵兴已经升无可升,这样的官员再立下很大的战功,朝廷为了酬谢他的功劳,只能杀了他,以免除他对朝廷地威胁。
对外战争的公赏是很大的,蔡京下台后,大宋的新内阁忙于替皇帝与蔡京擦屁股,也正需要这样一场对外战争地胜利,来显示他们的成就。宋夏之间已经相持了百年,如果赵兴这次出击胜利,那么这一代大臣们,上上下下一个人都不落下,不免要被史书浓墨重彩记录一番,现在,能多为自己抢夺一点功劳,必然会在历史记载中占据更大份额,于是,官员们每个人都不遗余力,尽力显示自己的先知先明,显示自己的老谋深算,于是,赵兴预先不通知朝廷,借着朝廷的一份诏书便偷偷抵达鄜延路主持战局,便被说成是朝廷大臣的预先筹划,是朝廷特意设置的保密措施……
但朝廷毕竟还是对赵兴有所忌惮,胜利成果瓜分完毕后,燕王首先开口:“当以国公赏之!”
燕王没有点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着什么,张商英眼睛扫到刘逵手上的地图,这份地图是南洋衙门进献地,图上不仅标明了现在的大宋,还标明大宋的控制区。张商英寻找了半天。目光落在图上的一个点,他沉思着说:“数年前,高丽进献耽罗岛,朝廷一直没表态,这片海外土地治理麻烦,也油水不大,不如就以此岛作为他的封地……”
众人皆拍手称快,燕王意犹未尽。又补充说:“以国公地爵衔出任南洋衙门提举,不免威权过重……”
黄庭坚马上插嘴:“赵离人去了鄜延,帅范还在,万俟咏也在,此二位主持南洋衙门多年,由他们继任,想必赵离人也不会介怀。”
由一名比较弱势的官员代替强势的赵兴,也正符合朝廷地心愿。当然。依赵兴地强势,如果南洋衙门的继任者不符合他地心意,恐怕他也不会答应,所以燕王对此提议没有犹豫,赶紧敲定:“即如此。朝廷立刻下诏,由万俟咏权代南洋衙门提举。”
这是趁赵兴不在进行的夺权,但现在也只能如此,黄庭坚稍稍犹豫了一下。勉强点头,王钦臣一声叹息,沉默不语,张耒哈哈一笑,笑声里说不出有多苦涩:“如此说来,灭夏之战,大家皆有收获,唯独赵离人失去最多。”
张耒此话一说。众人都有点不好意思,黄庭坚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坚持补充:“既然前期保密做地如此完善,我以为现在也需要加强保密——从现在开始,在场的官员都不得出宫,也不得与外界通消息。”
燕王一拍桌子,赞同:“没错,请两相一起署名。立刻下令封宫。你我众人就在此等候前线消息……想必,这个时候。后续消息也该来了。”
黄庭坚仰望西北,苦涩的一笑:“该来了,这几天就该来消息了。”
东胜州,黄河之上迎来了又一个日出,大平原上,早晨的太阳显得格外硕大,赵兴立在船头,看着日出的景色,喃喃自语,他回身对吟游诗人巴菲特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诗,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你瞧,眼前这幅情景,没有什么言词能比这句话更妥帖,真美!”
巴菲特拨弄了一下六弦琴,不知所谓的问:“烟呢,我只看到了太阳,但不是落日,而是初升的朝阳,烟在哪里?”
赵兴回身指着船队前进的方向,远处,天际边,在朝霞地印染下,一股笔直的狼烟高高升上天空,在红通通的天空下,那股黑烟显得格外显眼,更加映衬着眼前的景象,平添一股凄美的气氛。
随着这股狼烟地升起,紧接着,在天际近处,一股接一股的狼烟渐渐升上半空,一排排狼烟,仿佛大海中排成一字航行队伍的金鱼喷出的水柱,朝霞、孤烟,苍黄地大地,孤寥的朵朵白云,偶尔被船队惊起的水鸭,风中瑟瑟的芦苇,让这一切显得如诗如画。
总有人不合时宜的破坏这幅画面,船队的桅杆上,一名水手举起了号角,奋力的吹响凄厉的军号,紧接着,船长小跑到赵兴身边,大声汇报:“前方距天德军二十里,天德军已经点燃了狼烟,请太师下令。”
赵兴懒洋洋地弹了几下手指,下令:“一号方案!”
军官大声复述:“一号方案:船队不准停留,各舰依次做好炮击准备,进入炮击距离依次炮击,超出炮击距离后,停止射击。”
赵兴点头,船长一个转身,命令水手:“升信号旗,一号方案!”
古人说“望山跑死马”,是说大平原上,见到一座山梁,有可能奔跑十天半月也赶不到山脚下。这句话说的正是眼下这幅情景。
黄河九曲,在河套地方曲折更多,狼烟升起的地方看似并不远,船队几个弯折,已经可以将河边耸立的天德堡以及天德堡的狼烟看的历历在目,但这种清晰并不是触手可及,船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赵兴的船队从东方而来,天德堡在西方,这支船队地规模太大,早晨地红霞之下,船队的白帆如同大量地蚂蝗,显得清晰无比,天德堡不知道船队的来历,但如此规模的船队行走在黄河之上,而且是逆流上行,明显的不怀好意,故此,天德堡率先点燃狼烟,随后,整个夏国境内的烽火台像接力赛跑一样,相继升起了狼烟。然而,双方的接触战还要等到正午。
正午时分,船队渐渐接近了天德堡,这处江面很宽阔,可供行船的航道足足有两公里,宋船接近的时候,船队开始依次调整顺序,同时,他们也做好了炮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