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然而雨势却没有一点儿减弱的趋势,冰凉的雨点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愈来愈密集,像是来自远古战场上的鼓点,一声紧过一声,有一种莫名的哀凄。
道路两旁的下水沟旁已积了不少水,由无数轿车组成的队伍已经排成了一条缓慢前进的长龙;人行道上的路人执着色泽各异的伞,却掩着衣领踏着同样匆匆归家的脚步;淋湿了羽毛的鸟儿站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个被雨水浸泡着的城市。
语琪踏出酒店大门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缓步走入了这漫天的雨幕之中,步伐一丝不乱,从背影看甚至有几分优雅。
磅礴大雨立刻将身上的外衣打得湿透,凉意沁骨的无色液体从眉骨一路沿着脸颊往下,汇聚在精致的下巴上,一滴一滴地往下坠。
叶楠追到门前,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握着伞的手下意识地捏紧了,冰冷的金属立刻在手心压出一道痕。
他想起订婚那晚她笑着说以后不能只忙工作该努力学做饭当个贤妻良母,想起她说以后一定要生女孩子给她穿红裙子梳小辫子,想起每年生日时她在十二点零一分时发来的祝福短信,想起最难过的时候她安静无声的陪伴……也想起三年来因为顾峰的存在而不知不觉对她的疏远。
夜深人静的夜晚,当自己和顾峰在一起的时候,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会是什么感觉?当别人在情人节收到来自男友的九十九朵玫瑰花时,她会不会也曾羡慕?当她累了病了无无助了想要有个肩膀依靠的时候,却没人陪在身旁时,她会有什么感觉?
……
男人一旦对女人心怀愧疚,便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将对方遭受的苦楚无数倍地放大。像叶楠这样偏感性的人,更会像有强迫症般地一遍一遍地将自己带入对方的位置,每次设身处地地想过一次,对对方的愧疚就更深一层。
短短数秒之中,无数个画面便已划过脑海,叶楠一把撑起手中的伞,不管不顾地冲入了雨中。
时间仿佛于此时放缓了脚步,他听不到耳畔风在呼啸,看不到眼前雨在狂舞,视野之中世间万物都变得模糊,唯有她在雨中安静行走的背影清晰得刻骨。
……
语琪没走出几步,那熟悉的修长身影就拦在了面前。
劈头盖脸地砸在脸上身上的雨水被他手中的黑伞稳稳地隔开,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撑起一个小小的安谧空间。
语琪没有抬头看他,视线只停留在他脖颈以下,但仍是能看出来,几乎整个伞面都被撑在了自己头顶,而雨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半边身体,从肩膀到袖口都被浸湿,布料比旁边深了许多,冰冷的液体甚至一路流到了他握伞的手腕,显得那苍白的皮肤甚至有了几分透明。
身旁的行人来往匆匆,而他因病而略显沙哑的低沉嗓音冲破雨雾而来,多了几分罕见的沉稳以及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感冒还没好,把伞拿着,别着——”
凉字还未出口,他自己就因淋了雨而打了个喷嚏,虽是如此,他仍是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将伞柄塞到了她的手中。
仿佛是看出了她此刻不愿看到自己,叶楠干涩地笑了一下,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完完全全地站到了伞缘之外,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后,自己转身踏入了重重雨帘中。
他走得是朝公司的方向,与她要去的停车场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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