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种的树活了,石榴金桂还有山茶芍药,这时候俱都不开,把那纱堆花儿绑在枝条上,黄的一簇簇,红的一团团,开了门看着就喜气,还特特叫暖房里搬了两棵盆栽的金桔来,搁在罗汉床边上,这原是看的,蓉姐儿却嘴馋,摘下一个尝了吃,半棵树都叫摘空了。
压岁的锞子却不是分送到各房的,自家发赏钱,没得伸手往公中去拿,蓉姐儿这里做得了,也分了一盘子给张氏,说怕母亲不曾预备,她这里倒有备好的。
张氏不意有这些个送来,再一看只浅浅一盒,倒是各色花样都有,海棠如意梅花八宝,个个齐全,份量却不重,估算下来不过三十来两银子换的。
只全了脸面,不曾出大钱,自家还得到外头去打,她娘家哥哥欲来拜访徐大老爷,想请他提携,把身上散官文职再往上升一升等,便也肯花钱打些来,好往大房去交际。
除开送去的银锞子,还有吴氏庄子上送来的野味等物,拟了张单子送过来,东西不少,光是野味便有七八样,稻米面谷也有五六种,俱都细细列出来,由来福把单子送上来。
蓉姐儿自家在金陵只有水田,并无庄子,看着这一串送上来的狍子野猪肥羊,不知如何打理,问过了徐礼才知道,这些东西是年年都有的,原来吴太太管着时,是徐府里头送上一些,算是送到公中,由着徐大夫人来分配,若还有多的,折出去换了银子便是。
蓉姐儿把这些分成几份,捡些出来送到公中,再把精致些的又往各房送分,那些鸡鸭野兔,腊肠子碧糯米俱都分了一半送到王家去,算作是徐礼给岳家的年礼。
秀娘的回礼却是直接经了张氏的手,她一把捡去了锦鸡活鹿,只把干果分散下来,一院子丫头都啐,不一时却听见张氏拿了锦鸡送到老太太那头去了,原是借花献佛,转过一道手,成了她的孝心。
蓉姐儿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挥了手,把东西加的厚些,各样干果再分到各房去,接着又有大房的回礼,也是一小袋金锞子,还有些茶饼酒食,说是皇帝赏府里头的春祭恩赐。
这却是世袭人家才能是的东西,年年春节必要赏下来的,或是领东西,或是折现银,哪家也急等着这么点银子用,图的就是个体面。
徐家不是世袭勋爵,却也得了这份赏,更觉得有面上有光,徐大夫人各房都分了东西出来,蓉姐儿捏一个笔锭如意出来看,赞一声:“这内造的果然不同。”
此时大太太看哪个都不如看冬雪厌恶,连着蓉姐儿因着院里遇见几回都不曾拿冬雪当回事,竟也叫大太太软了几分,公中分下来的缎子,到她这儿虽先过了张氏的手,却也有几匹花色锦绣的,看着便是特意给她的。
一家子年前都不得闲,徐二老爷也送了信说要回来,二房自上到下忙乱起来,哪儿都去不得,又不似自家里,还能踩着羊皮小靴到园子里玩,徐礼不把春闱当一回事,整个人都松快下来,见小妻子闲得在家里逗一天的猫,搂了他道:“明儿,我带你去街上,好不好?”
蓉姐儿一下抬了头,眼仁儿满是光华,抿了唇儿直点头,她原想着出嫁了如何如何,真到出嫁才知道规矩大,也不是哪个都似悦姐儿这样,嫁进姨姆家里当媳妇,还有个表哥宠着惯着,一家子把她当囡囡。
徐礼见她这样高兴,笑道:“我还是小时候去过鸡鸣寺一带,那儿年前有集会,这时候已是热闹得很了。”
蓉姐儿喜的从罗汉床上跳下来,急忙忙开箱子捡衣裳,还回头问他:“咱们去不去听书。”她还没跟徐礼一块听过书,茶楼要去,戏院要去,哪哪儿都同他一道去。
徐礼放下手里的笔,他正画寒梅图,帮着妻子一道捡衣裳:“这一件罢,不惹眼。”宝蓝色秀锦镶花的锦裙,下边是盘金的大红综裙儿,蓉姐儿拎起来到大穿衣镜前比一比,又把徐礼的衣裳也捡出来,同是宝蓝的,步步高升的绸袍。
“穿这个立在人前就晓得咱们是一对。”戏文里头便是这般,可台下却没哪家这么穿,她要这样,徐礼全依了,还告诉她哪里的吃炸臭豆腐,哪里有吃冰糖果子,蓉姐儿急叫兰针把衣裳挂起来。
夜里还同徐礼撒娇,冲他要糖人,徐礼搂了她的腰,手从缎子似的头发滑到腰背,心猿意马,一边动一面答应:“我给你买糖人,你不来甜甜我的嘴儿?”
谁知道第二日天光一亮,蓉姐儿还不曾睁眼就觉得大白的尾巴在扫她的脸,她在徐礼怀里就不清不楚的嘀咕起来,还带了哭腔:“下雪了。”
眼睛还不曾睁开,徐礼睁了眼起来,把她紧紧围住,自家往炭盆里添了碳,往窗子外头一望,果真下雪了,总有三尺厚,可见是下了一夜,他搓了手再钻回去,亲一下额头:“你怎知道。”
蓉姐儿还嘤嘤,也不顾他身上冷,钻过去贴着抱了:“大白告诉我。”徐礼在,大白便不肯上床来睡,夜里多冷都窝在褥子上,还会挨着碳盆烤火,蹲在盆前,伸了两只爪子,白毛脸儿烤得眼睛都眯起来,它都窝在床上了,外头定是冷得不成。
徐礼好容易才安抚住她,晓得她失望,拿起指尖亲一口:“咱们不出去,便在亭子里头烤鹿肉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