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以指腹抚着婴孩的额头,眉毛,眼睑……
姜溯看着姜泽因指尖触感之柔软而露出些许惊叹的表情,忍不住亲了亲姜泽的眼帘,“眼睛像极了阿泽,好美。”
“性子很活泼,也像阿泽。”
“睡着时总是乱动,也像阿泽。”
“……”
“阿泽小时候定也是这样的罢,”姜溯深深凝视着姜泽,唇边笑意温柔缱绻,“真可惜我那时年幼,毫无记忆。”
姜泽指尖轻轻贴着婴孩柔软温暖的小脸,静静听姜溯说着,一言不发。
事实上此时此刻,他整个人都是呆滞的。
虽然怀孕整整九月,也至少有五个月感觉到腹中他的存在,但姜泽确实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瞧见此般场景。
这是他的孩子。
……他和姜溯的孩子!
意识到这点时,姜泽心中忽然有无限情绪挣脱桎梏汹涌卷席而过,以至于他在下一瞬猛地像被烫到般,收回了指尖。
姜溯怔了怔。
紧接着,他视线之中却出现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迅速顺着姜泽苍白的脸颊滑落在软被之上,氤氲出一团深色。
姜溯慌忙抬手拭去姜泽眼角变得泪痕,却不知是否是这一动作弄疼他了,以至于姜泽发出了轻微的抽泣声来。而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将睡梦之中的小圆也吵醒过来,发出不满的嘹亮的哭声。
于是耳畔充满了这一大一小的嚎啕大哭声,叫姜溯也是难以自制地愣了愣。
等回过神来,这两位极为相似的小孩已哭得如痴如醉相呼应和,姜溯慌忙命张遗抱走小圆,并命他去唤李御医,而后吻去他面上酸涩的泪水,心疼地轻轻抚摸姜泽近乎瘦骨嶙峋的脊背:“好好地阿泽怎么哭了?”
印象之中,这十多年姜泽似乎只哭过唯一一次。便是先皇后去世之时,小孩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于是当时年少的他决定将小孩纳入自己尚未丰满的羽翼之下。
直至今日。
姜泽紧紧扒着姜溯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要把,把,把皇位,还给哥哥!”
姜溯将他搂在怀里,一手贴在他服部包扎着纱布的伤口上方,眼中深深忧虑:“为何呢?”李御医说过这伤口尚未长好,不可随意乱动。现下姜泽哭得甚至浑身都在抽搐,也不知是否会将伤口崩裂。
“因为我,我是假的……哥哥,才是真,真的……你别,别,不要我……”
“怎会不要你呢?”姜溯深深吸气,贴着他的伤口,愈发担忧,“阿泽怎得突然这般胆小了呢?”
语罢,许是忆及自己最初谋反时心中愤愤不平之心,却已如隔世灰飞烟灭,“还给我之后呢?如你所言立你为后?抑或与我地位相换,我为天子你为姜王?”
“说服朝臣,给天下一个交代,受封仪式……”姜溯说一句便亲他一口,“阿泽不累么?”
姜泽专心致志窝在他怀里哭,闻之便哽咽着答了句:“可以,皇后啊……”
事实上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哭。只是在知道真相之后,忆及前尘往事,无论是姜溯最初的误会也好,疏远也好,决意谋反也好……一切都成理所应当。而他明明最应查明此事,解开姜溯的心结,将夺走了的全部还给他,却因疏忽漏掉所有,使得前世姜溯走向深渊。
甚至在发现姜溯谋反之后,不听任何人辩解,只恨着他生前欺骗做出所有不当之事。
……他非但自私残暴,更蠢的可怕!也根本没有脸在这一世,诱使姜溯亲口对他说出谋反之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是这般可恨。
姜溯:“……”这小孩还真敢闹。
没有经历前一世,姜溯无法明了姜泽此时悲伤之源。但倘若今日站在此地的是前世的姜溯,其实也早已放下心中执念,原谅姜泽。
他只能叹息:“我怎么就养了两个小孩呢?”
姜泽扒着他的肩膀,哭着嚷道:“哥哥,哥哥根本不……不懂!”
姜溯:“……”
他将小孩从怀里挖了出来,捏着他的下颚,与他如泉涌般的眼眸对视:“我确实不懂,阿泽。”
“也许你觉得我受委屈了。但将这些委屈加诸于我身之人并非是你,一个是闻人琰,我已亲手杀了他;另一人是父皇,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导致如今情形之人确实是他。”
“而阿泽,做为此事之中另一被无辜卷入之人,你给我的,已远超你应当给与的一切。”
“是以。”
“与其对往事耿耿于怀,不若握紧我的手,与我一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