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艾斯塔斯站了起来，对长老像是解释般说着。

    “那当然。艾斯塔斯，蒂德莉特还是个小女孩，正是要伸开枝枒成长茁壮的时期。由于她的心不在这儿，使得她不小心吸取了污浊的水、空气及光线。总之蒂德莉特回来了，如此一来我们族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事情了。”

    鲁玛斯长老如此说着并站了起来。

    “那么那个半妖jing呢？”

    艾斯塔斯询问着鲁玛斯长老。

    “准许她今天晚上在这里过夜，明天再让她离开森林。”

    听了长老所说的，所有的妖jing都点了点头，并且一个个站了起来。

    “在没有阳光的时候伸展枝叶，也只会失去水与空气罢了。今晚的集会就到此为止吧。”

    鲁玛斯长老在散会的时候如此说着。

    蒂德莉特咬紧嘴唇站在原地。她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旁莉芙的手，左手则是握紧了拳头。

    “蒂德莉特，你回来啦。”

    此时一个怀念的声音对她如此说着。她回过神来转身一看，另一个声音也对她说相同的话。

    站在那边的是她的双亲。

    “爸、妈……”

    母亲缓缓张开了双手，而蒂德莉特也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被母亲温柔地拥抱着，使蒂德莉特感觉回到了出外旅行之前的自己。这十年间所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梦，休息过一晚之后就会完全忘记了似的。

    “我已经跟长老说过，请他允许半妖jing女孩住在我们这边，今晚就好好休息，明天再一起送她出去。我们的村子是不需要变化的。”

    父亲如此说着，并温柔地拥抱着蒂德莉特。

    “我回来了……”

    蒂德莉特渐渐有了实感。

    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了非比寻常的叫声。

    “有人类！在黄金树那边！”

    “人类？！”

    蒂德莉特惊讶地回过头，朝黄金树的方向看去。

    的确有个人类男子站在黄金树的前面，不过由于身体是半透明的，所以应该是被诅咒所捕捉的人类幻影。他正握着剑面向黄金树，就像是要跟黄金树作战似的。

    “糟了！如果黄金树被砍倒的话，森林的诅咒会被打破的……”

    父亲慌张的说着朝黄金树的方向跑了过去。

    蒂德莉特也跟在父亲的身后。

    她看过那握着剑的人类幻影，而且不可能会忘记的。

    蒂德莉特摒着气朝那个人类幻影冲了过去。

    “比尔！”

    之后她尽全力以最大的声音如此叫着，眼泪也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好几个妖jing试着对比尔的幻影咏唱jing灵魔法的咒文，然而对被咒文捕捉至异世界的比尔来说，这个世界所使用的咒文是不可能对他有所影响的。

    黄金树开始颤抖了。黄金树是森林的中心，也是诅咒的源头。森之王的魔力便是借由这棵古代树传达而封闭住森林，因此黄金树自然也和被创造出来的伪世界同时存在。

    “比尔不行！不可以伤害那棵树！”

    蒂德莉特悲痛地对呼唤着比尔。自己的声音是不可能传到他身边的，即使如此，蒂德莉特仍然喊到声音几近沙哑。

    她当然希望诅咒被解开，但是她不希望诅咒是由人类的剑所解开的。

    眼前跟黄金树对决的比尔，就像是人类与妖jing对立的象征。或许在场的妖jing族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

    然而──

    比尔并没有挥剑。他就这么任凭黄金树伸出枝枒缠住了他。

    蒂德莉特虽然惊讶，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黄金树如今已经跟没发生任何事般平静了，而比尔的幻影也已经消失，使得蒂德莉特感到就像是做了场梦似的。

    “不，绝对这不是梦。”

    蒂德莉特对自己说着。

    并且对自己感到可耻。回到故乡的喜悦使他忘了自己所背负的使命。

    由于对长老的敬畏，使她毫不犹豫完全相信了长老所说的。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只会自扫门前雪，比尔不就以他自己证明了这一点吗？

    蒂德莉特朝黄金树缓缓前进。她要前往jing灵界，为此她必须要以黄金树作为那道门。

    “蒂德莉特，你要做什么？”

    母亲如此呼唤着她，然而这个声音却没有任何真实感，就像是从异世界传来的声音般。

    蒂德莉特并没有回答母亲什么。

    自己已经不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了。她在人类的世界看见了许多真实。所有的错并不都在人类身上，妖jing族自己也犯了不少过错。

    蒂德莉特集中了jing神，开始咏唱打开jing灵界之门的咒文。以前在冰冷山丘中，蒂德莉特便曾经前往风之jing灵界与风之王见面，而这次她将前往森之jing灵界，拜访森之上位jing灵延特。

    巨大的黄金树树干已出现在她的眼前。蒂德莉特静静伸出了双手，指尖轻触黄金树的树干，手就这么毫无抵抗地进入了树干之中。

    她打开了通往jing灵界的门。

    蒂德莉特就这么咏唱着jing灵语，身子一跃进入了黄金树之中。

    7

    光满溢于整个世界之中。

    这是闪耀着金se光芒的世界，只有一株巨大的树木矗立在光芒之中。其它的东西皆被光所吞没，或许只有这巨大的树是这个世界的实体。

    “世界树……”

    蒂德莉特小声说着。

    世界树是随着众神以及龙族，从始源之巨人的遗骸中诞生的太古种族。由世界树所诞生的生命之果实创造了许多的生物，而由树上取下的嫩枝插入土中后则成长为黄金树，并借此渐渐形成古代之森。

    由于被用为创造世界的触媒，因此世界树本身的力量逐渐衰微，甚至有枯竭的危险，因此众神将这始源之树木引导进入jing灵界，作为花草树木力量的源头。

    而这株世界树现在便在蒂德莉特的眼前。

    蒂德莉特就像是被吸引般地降落在其中一株枝枒上。有不少木之jing灵在附近嬉戏，不过比较胆小的jing灵一看到她，就慌张的消失在树叶的后方了。

    蒂德莉特不知何时已变得一丝不挂。jing灵界否定所有物质，因此现在的她与其说是妖jing，不如说是更接近jing灵的存在。

    “不过可不能忘记自己的存在喔。”

    蒂德莉特小声说着。如果忘记自己是妖jing的事实，她将会被jing灵界所吞噬，成为连意志都无法拥有的下级jing灵。

    “真难得会看到妖jing，这儿是jing灵界，跟你所住的世界不一样喔！”

    一个木之jing灵如此呼唤着蒂德莉特。

    “我知道。不过我应该不是第一个来的，很就以前我的同伴应该有来过这里，并且交换了一个契约，一个封闭住森林的契约。”

    “那我不知道，毕竟我没有那样的力量。”

    “森之王在哪里？”

    “你忘了jing灵界之理吗？它当然在啊，而且就在你身边。”

    木之jing灵边这么说着，一边就像是跃入水中般消失在树干之中。

    蒂德莉特静静地等着，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接近过来了。终于在刚刚木之jing灵消失的地方，渐渐冒出了一个逐渐成长的嫩芽。

    一开始它只是个小小的枝枒，然而却急速地成长，不久便成为了一根长满世界树枝枒的大树干。

    是森之上位jing灵延特。

    “森林女孩……有什么事……这不是汝该来的地方……”

    它的意识直接呼唤着蒂德莉特的jing神。

    “我是来帮你从古代订立的盟约中解放的。”

    “从盟约中……解放……”

    一传达了这个意识，延特的全身开始缓缓地摇晃，闪耀着金se光辉的叶子也沙沙作响。

    “汝……没有资格……”

    延特缓缓，但强烈地传达意识给蒂德莉特。

    “测试我的资格吧，我一定可以跟你交换契约的。”

    “汝……没有资格……”

    延特不断重复着这个意识，并且渐渐将枝枒伸向蒂德莉特。

    蒂德莉特并不打算抗拒，只要接受它并将旋律调整成共鸣就好了，这是她在与风之王订定契约时所学到的。

    然而──

    延特却以压倒xing的力量捆住了蒂德莉特的身体，使得她痛苦地叫了出来，身体就像是要被撕得四分五裂似的。延特的束缚之力极为强大，几乎是要抹杀掉蒂德莉特的存在。

    蒂德莉特拼命试着与延特对抗，然而面对延特绝大的jing灵力，蒂德莉特领悟到自己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比尔……对不起……”

    忍受着痛苦的蒂德莉特心中浮现了比尔的笑脸，但却渐渐的远离她而去。

    蒂德莉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崩溃，身体大概马上就会被消灭了。

    “我不行了……”

    “蒂德莉特！”

    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以强大语调呼唤着她的声音。

    是谁的声音呢？

    蒂德莉特逐渐远去的意识中朦胧的想着。然而在没发现答案之前，蒂德莉特的意识便落入了黑暗之中。

    ※※※

    蒂德莉特回过神后，出现在眼前的是艾斯塔斯的脸。艾斯塔斯的头发乱了并且不断的喘气，他身后则是被黑暗所笼罩的不归之森。

    “我……你怎么会？”

    蒂德莉特以为自己已经消失在jing灵界了。她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再度恢复意识。

    “跟森之王订定契约的可是长老们啊。我承认你的确变强了，不过总是赢不了长老们的吧？”

    “是你把我叫回来的……”

    蒂德莉特如此问着艾斯塔斯。

    “还好我知道你的名字。不过我几乎以为来不及了呢，在开始召唤你的时候，你的意识已经几乎一点都不剩了。”

    “……谢谢你，艾斯塔斯。”

    “为什么蒂德莉特？为什么你要为了人类而愿意赔上生命？那个战士就这么若无其事的逼你冒这种危险吗？”

    艾斯塔斯指的是比尔。

    “怎么会……”

    蒂德莉特想起了在不归之森中，告诉比尔要解开森林诅咒时他的表情。比尔本来会找理由试着阻止她的，而他之所以不这么做，是考虑到同伴以及村人的安全。

    “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很愚蠢。我以为这个风之王那时候一样，可是诅咒了这个森林的是长老们，只要长老们还没死，森之王是不会取消契约的……”

    “没错，能解开诅咒的只有长老们。”

    蒂德莉特试着四肢用力以确认自己的身体。虽然十分的疲劳，不过看来还可以行动。

    “所以要赶快拜托长老，毕竟对这座森林下诅咒封闭起来根本就是错误的啊！”

    “你还没有清醒吗？”艾斯塔斯的声音充满了悲哀。

    “竟然被人类污染到这个地步了，人类到底有哪一点……”

    “艾斯塔斯……你应该知道的啊！”

    大约六年前，艾斯塔斯曾经试着带回住在萨克森村的自己。在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稍微了解人类好的一面了。不然的话即使必须使用魔法，他都会把蒂德莉特带回来的。

    “虽然我不是完全了解，但也不是认同他们。”

    艾斯塔斯有些痛苦地说着。

    “所以啊艾斯塔斯，你为什么不试着去完全了解呢？不知道人类全部的特质就否定他们根本就是逃避的行为啊。古代王国的魔术师或许是我们妖jing的敌人，但是人类是会变的，即使只有一点点的征兆。”

    “这点我那时候就知道了。”

    艾斯塔斯微微的一笑。

    “我也多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长老们现在心情很不好，要说服他们大概很难吧。”

    “我会试着说服他们的。毕竟错的并不是我而是长老们。”

    “长老等一下就来了，因为刚刚我已经请人通知说你进入了jing灵界。”

    听到这番话，蒂德莉特决定就在这里等待长老们。

    “莉芙呢？”

    “应该被带到你家里了……”

    “是吗！”蒂德莉特点了点头。

    没有人召唤光之jing灵，所以四周是一片黑暗。不过蒂德莉特等jing灵使的眼睛看得见一般人看不见的光线，所以并不会介意看不清楚。

    等了一阵子长老们便出现了。另外也有一些妖jing们跟了过来，不过并不是全员到齐。

    “蒂德莉特。”鲁玛斯长老缓缓地说着。

    “虽然不是说禁止进入jing灵界，不过没有得到部族的同意，就私自要求森之王取消契约是错误的。”

    “我认错。”蒂德莉特深深低下了头。

    “其实一开始我应该先取得大家的同意，毕竟这是我们部族中的规定。”

    之后蒂德莉特抬起了头，看着在场的每一位妖jing。

    “不过我只是方法错误了而已，我认为我这个行为本身是正当的。现在应该是这个森林要从诅咒中解放的时候了。”

    “这可不行啊，蒂德莉特。你不知道，以前人类使用魔术试着支配我们，除了以诅咒封闭森林之外，我们是没有对抗他们的方法的。”

    “请问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蒂德莉特缓缓朝长老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古代的魔术师已经灭亡了，从那时候开始人类有了很大的改变。当然这在长老们的眼中他们仍然是愚蠢的，但是我们有权力在没和他们交流之前就怪罪他们吗？”

    “我听了艾斯塔斯的报告。人间界不是仍然持续着战争吗？”

    “是的。”

    想到那尚未结束的大战，蒂德莉特的心不禁沉重。

    “可是战争迟早会结束的。或许将来可能会重演，但是因为人类会改变，并且能够找寻出更好的自我，所以将来他们一定可以建立永远不发生战争的世界的。”

    “那么就等到那时候不就好了？”

    鲁玛斯长老的语气十分的冷淡，使得蒂德莉特不禁觉得耳根寒了起来。

    “我们之所以能等，是因为我们有无限的时间啊！人类是没有这种时间的，我们绝对没有权力剥夺那些受到诅咒，永远徘徊在森林中的人类的时间啊！如果真的这么讨厌人类的话，那就回到妖jing界不就好了？要跟人类活在同一个世界，就必须要跟他们有所交流，其它住在罗德斯岛上的妖jing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么他们有和这些妖jing和平相处吗？”

    “的确有被战火卷入而牺牲的妖jing。不过就我所知道的，他们从来都没有拒绝和人类一同生活，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诞生莉芙这样的半妖jing呢？”

    “应该是被人类强迫的吗？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那就请您听她本人自己说吧。”

    蒂德莉特对长老的话感到绝望。长老们根本不要求任何的变化，所以跟古代人类的争执至今仍然存在于他们的记忆中。

    “把半妖jing少女带过来。”

    长老对蒂德莉特的父亲如此说着。

    父亲点点头，朝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蒂德莉特感到有一点不安。

    他想到半妖jing过得并不幸福。

    听到半妖jing被人类与妖jing族两方面迫害的事实时，长老们会怎么想呢？难道半妖jing的存在，正代表了人类与妖jing交流是多么困难的象征吗？

    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

    终于那位半妖jing少女，由蒂德莉特的双亲牵着手走了过来。她并没有戴着帽子，虽然留有妖jing族的特征，但她的外型还是比较接近人类。

    “她的妖jing血统是来自于父亲。”

    蒂德莉特只对长老说了这一句。

    “这是真的吗？！”

    长老们似乎有些惊讶。

    “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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