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记了拿出来，还是到了酒店门口处的时候我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没有拿出来的事情。

    我急忙给梁主任打电话，“什么事情？我刚刚回来。”

    他火急火燎的声音，“冯主任，您终于回来了。省教委的冷书记已经发火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心里反倒不那么着急了，因为我并不在乎冷书记的态度如何，这是我内心最真实的东西。我问道：“究竟什么事情？”

    他即刻说道：“今天有考生家长到省政府去静坐了。说我们的招生政策不透明，也不公平、公正。主要还是因为今年增加的那些名校指标后出现的问题。”

    我心里顿时一沉，“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冷书记呢？”

    他说：“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平息了，何省长亲自出了面才劝说走了那些学生家长。冯主任，您回来了是吧？我马上到您那里来向您汇报吧。”

    我心里顿时忐忑不安。现在看来，任何事情都不能靠侥幸。比如今天的这事，谁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里面给闹出这么大的一件事情来呢？何省长出面解决了问题，事情倒是暂时不会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而我这位省招办主任居然不在，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的。

    这说到底还是我过于地心存侥幸了，正如梁主任对我说的那句话一样：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什么紧急事情的。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假如我呆在这里不动可能就屁事没有，可是当我心存侥幸地一离开，事情马上就出来了。也许这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这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候就**的这么怪！

    梁主任很快就来了，事情的经过也很快就清楚了——

    今天中午十二点过，大约有三十多个考生家长去到省政府外边静坐示威。很明显，他们是提前联络好了的。

    这些静坐的考生家长打出了横幅，横幅上写着：江南省高考录取工作腐败透顶！还有：我们要公平、公正的录取政策！

    结果一下子就引来了很多市民的围观，而且省电视台和各大报社的记者都来了。

    省政府办公厅一个电话打到我这里，但是却发现我的手机居然没有信号！随即又把电话打到了冷书记那地方，冷书记也给我打电话可还是那样的结果。随后他就联系到了梁主任。

    幸好当时何省长正好在办公室，她即刻采取了措施：让考生家长推选出十名代表进入到省政府里面去座谈，同时要求其他静坐的人员马上散去。

    梁主任和冷书记当然也参加了座谈。而座谈的最后结果是：何省长的一番话让考生家长代表表示了理解——

    考生家长主要有这样一些意见：江南省高考录取没按照国家政策办事，一切以熟人、关系为中心；点招其实就是某些特殊关系所享受的特权；今年名校增加招生计划更是为权力和富人阶层提供的又一次享受特权的机会。等等。

    家长在谈及到这些问题的时候可以说是群情激奋，而且还举了很多的例子。

    何省长让梁主任首先针对学生家长的这些意见先一一作出解释。

    梁主任是老搞招生工作的了，对招生政策相当熟悉。所以他解释起这些问题来都有充分的政策依据。不过政策依据是一码子事情，而合理性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不管怎么说考生家长们提到的问题的不合理性及不公平、不公正的情况是一种事实存在，所以梁主任在解释过后也让人感觉到牵强。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其实我们的国民很能忍，以前大家看到这样的情况一直都在忍，甚至把这样的不公平视为是一种当代社会的一种正常，觉得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没有关系没有本事，但是矛盾会慢慢积累然后总有到达爆发的那一天。而今年，由于增加了更多的名校招生计划，于是就有更多的人会因此享受特权，那种慢慢积聚起来的矛盾就因为更多人的不满而爆发了。

    生活在底层的人可以忍受极少数的人享受特权但是却不能忍受享受特权范围的扩大。

    何省长讲了三点：

    第一，不同意大家认为我们江南省不按国家政策依据进行招生录取工作的说法。她说：“刚才省招办的梁主任已经想大家解释了招生工作中的一些政策依据，而且据我所知，在全国任何地方的招生工作中不但有国家招办一直在网上监控招生录取工作的情况，更有中纪委巡视组在各个录取现场时时进行检查违纪、违规情况。特别是现在进行联网招生之后，人为操作的违规现象已经基本上杜绝。一句话就是说，如果一个考生的分数不够的话，那么他的档案根本就出不来，也就无法被相关院校录取。这一点我完全可以肯定；”

    第二，关于点招的事情。何省长说：“点招本来是以前为了照顾具有特殊技能的考生而设立的一项比较特殊的招生制度，比如体育尖子生、艺术方面有着特殊才能的、曾经在全国某项比赛中获得过优秀成绩的学生等等，目的是让这样一类学生尽可能地得到高等教育的机会。但是现在看来，这项政策慢慢地就出现了走样，很多人开始寻找这项政策上的漏洞，采用假的获奖证明、制造假的拥有某样技能的证书来获取点招的机会，这样就让我们的高考录取工作变得有些走了样，造成了广大考生和考生家长因此产生了强烈的不满。我承认我们在这项工作上失误和不足，但是对于省招办来讲，他们的工作量也很大，无法一一去辨别其中的真假，所以这一点也请大家谅解。不过这个问题始终要解决。其实最近我在给省里面的主要汇报此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表过态了，在这里我可以告诉大家，关于点招的政策，我们江南省从明年开始就完全取消了。在这里呢，我也非常感谢大家对我们招生工作的监督。”

    第三，就是今年开始的名校增加招生计划的事情。何省长说：“这项工作是今年我们省招办的一项创新性工作，其目的是为了让我们江南省的考生中有更多的人享受到名校的优质教育，为了这件事情啊，我们省招办的主要领导做了大量的工作，省里面的领导包括我也在全力支持此事，最后终于才把这件事情做成。可以这样讲，这件事情对我们江南省的考生来讲是一个巨大的福音。但是由于今年是第一次进行此事，所以在相关的录取标准等方面还没有建立起一整套合理的方案来，我想，这件事情从明年开始也就会变得比较成熟了，不过今年大家也看到了，还是有不少我们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孩子因为分数不足而被录取到同济大学、复旦大学等名校的嘛。我想，这件工作要做好也不难，那就是今后严格按照分数从高到低录取不就得了？当然，根据国家招生政策的规定，高校方面有百分之二十的择优录取权，我们可是没有权力去剥取人家这样的权力的哦，因为择优录取本来就是高考录取工作中的一项最基本的原则。还有，刚才梁主任在解释你们提供的一些情况的过程中我也注意到了，其中有些事情确实是以讹传讹，比如有个考生，他的分数高于协和医大录取分数近三十分，而且又是第一志愿，但是他却没有被这所院校录取。于是就有很多人认为是因为这名考生没有关系造成了。在这里我也给大家解释一下，在高考录取工作中，只要高于某院校二十分的考生是不能随意被退档的，这是国家规定的一项非常严格的招生政策。比如刚才我讲的那个考生，他为什么就被退档了呢？那是因为他是色盲。医科类院校的招生简章里面有严格规定，考生的不能有色盲等方面的身体缺陷，这也是为了病人着想。还有警察类院校也是如此，色盲也不能被录取。大家想想，假如这位考生被医科类院校或者警察学校录取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红绿色盲的人看见的血液是绿色的，那么病人出现腹水的情况呢？腹水化脓后很多时候也是绿色的啊，血液和腹水分不清楚的话岂不可怕？交警看不清红绿灯，那交通岂不是一片混乱？刑警看见血液是绿色的会是一种什么结果？呵呵！这些道理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我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监督，我们也会不断改进我们工作中的不足。。。。。。”

    梁主任对我讲述得比较详细，总之最后这件事情总算是圆满地解决了，而且何省长事后还特地给省委宣传部沟通了一下，让所有媒体都不准报道此事。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件事情来得太忽然，“梁主任，何省长真的说了从明年开始就取消点招的事情了？”

    他点头，随即说道：“其实吧，这件事情也是大势所趋。自从实行点招制度以来，考生和考生家长对此意见很大，教育部也曾经勒令停止这样的招生方式停止。去年，教育部巡视组就查到了几个省份在点招过程中高校收取大量不合理资金的情况，还勒令他们退还给了学生。其实教育部是知道全国都在这样搞的，拿几个省份开刀也就是让老百姓看看罢了。不过这件事情迟早会被叫停的。所以何省长在今天讲出这件事情来也是很有道理的。”

    我说：“那我们今年进行的名校增加计划的工作岂不也是点招的一种？也会被叫停？”

    他笑道：“冯主任，准确地讲确实也算是点招呢。不过名校毕竟是名校，这可以用特殊政策去掩盖它点招的事实。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对我们江南考生有好处的事情嘛，如果按照何省长讲的那样去做的话，矛盾也就没有那么突出了。只要今后考生和考生家长们不再有太大的意见，这件事情完全可以进行下去的。关键的问题是要给普通老百姓的孩子一个机会，即使是让他们交钱也就无所谓了。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因为享受平等的待遇才是大家最需要的东西。”

    我深以为然。

    随后，我当着梁主任的面给何省长打了个电话，“何省长，对不起，今天是事情我因为有点其它的急事给耽误了，我所在的地方手机信号不大好，我向您做检讨。”

    她却在电话里面笑，“你耽误了什么事情？事情不是已经处理了吗？你们省招办不是已经派人来了吗？你们那位梁主任非常熟悉招生政策，如果没有他对招生政策的详细解读，这件事情还不一定那么顺利。即使你接到了电话也一定会派他来的，是不是？”

    我急忙地道：“是。您说得对。”

    她笑道：“这不就得了？不过我还是要批评你。现在可是你们省招办的特殊时期，随时保持电话的畅通非常必要。明白吗？”

    我再次恭敬地回答着“是”

    她即刻挂断了电话。

    梁主任问我道：“冯主任，没事吧？”

    我摇头，随即把何省长的话告诉了他。他点头，“何省长说的很对。不过今天冷书记生气时候的那样子很可怕，所以我也很着急。”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梁主任，谢谢你。这件事情你做得相当好。倒也是，这件事情还非得你去才可以，假如我接到了这个电话的话，也会带你一起去的。毕竟你才是我们省招办最熟悉政策的人啊。”

    他顿时满脸受宠若惊的样子。

    后来我给冷书记打电话，在梁主任离开之后。我心里有一种预感，那就是这个电话肯定会让我们之间产生不愉快。

    不过我必须打这个电话，毕竟他是我的上级。

    电话通了，随即里面传来了他冷冷的声音，“冯主任，你搞什么名堂？怎么这么晚才给我回话？现在这水都过了三秋了，事情早就过去了，你告诉我，今天你干什么去了？招生期间你这个省招办的一把手竟然不在自己的岗位上，你这是严重失职你知道吗？”

    既然我事先已经预感到我们的这次通话会很不愉快，而且我认为他作为我的上级对我讲这样的话也很有道理，虽然他有些小事大作的意味在里面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过错在我，所以我即刻就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冷书记，对不起。这件事情我有责任，幸好的是事情很快就处理好了，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今后我一定注意。”

    他的声音依然冷冷的，“还今后？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的话，我这个书记和你这位招办主任就别想干了。”

    我不禁觉得汗颜，“是，您批评得对。”

    本来以为这样就完了，毕竟或许他仅仅是为了想要在我面前树立一种威严，而我一种这样恭敬的态度也应该是差不多很给他面子了。可是我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没完没了，“小冯啊，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啊？”

    我顿时莫名其妙，“冷书记，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像话了？”

    他却即刻挂断了电话。我不禁苦笑。现在我更加明白了一点：一个人知道了自己领导的隐私并不是什么好事情，比如我的这位领导，如今他就是怎么看我就觉得怎么不顺眼。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对此我心里十分清楚。随便他吧，反正我今后尽量在他面前低调客气些就是了。我这样对自己说道。

    其实我是知道的，如今我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心病了，或许他并不是真的要和我过不去，只不过可能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那种情绪。

    而且最麻烦的事情是，这样的情况是不可以用双方谈心或者其它交流方式解决的，因为一个人的心病连他自己都无法克制，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那样但是却偏偏会不可遏制地要那样去想、那样去做。这就有些像“疑邻盗斧”那个成语故事讲的那样，反正就是怎么看你就觉得你是小偷。

    也罢，随便他吧。我在心里叹息。

    两天后一般院校的招生开始了，我相对来讲就清闲了很多，毕竟来找我帮忙的大多是前面批次的考生，我是省招办主任，别人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为了小事情来找我的，我手上的条子里面这一批次的考生倒是有，不过大多是以前的同学或者朋友托付的。

    有件事情让我很欣喜：林易和我父亲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我的孩子！

    我把自己手上的条子扔给了梁主任就跑回了家。现在，我也不再去管冷书记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的问题了。

    因为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比我的孩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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