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忙安置好黄越的妇孺,刘愈在六月初九当天便加紧赶路,于当晚前赶到了宜州城下。
宜州城本为南方地魁的屯兵城市,一座山城,紧邻着几条山系,这里也是地魁一个重要城市,但在十几年前爆发的一次大规模地方冲突中,宜州的城墙遭受了破坏,虽然之后城墙被修补,但因为千疮百孔,城市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于是地魁从这里撤兵,留下了一座只有两面城墙的宜州城。从此宜州城不再具有城市的防备功能,却成为一座边境的贸易城市。
刘愈来之前便打探到,这里也是一个三不管的地界。
到宜州城下,刘愈看着破败的城墙,门楼上挂着一个模糊了字迹的牌匾,已经辨不出上面写的什么。也许是接近黄昏的缘故,城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有在靠近城门时,不知从哪突然窜出来几个瘦弱的少年,好像是出来刺探情报的小地痞,见到刘愈商队侍卫都是严阵以待,他们也没作出特别表示,而是直接闪进城里,估计是给宜州里的人通风报信去了。
“当家的,宜州凶险万分,我等还是小心为上。”向导老方提醒刘愈道。
刘愈点了下头,这些不用提醒他也知道,宜州城毕竟不是他的势力范围,来到这么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自然要以保住小命为优先。
进了城门,里面的情况要比城外好了很多,屋舍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大白天的。家家户户都是紧闭着大门。没有木质的建筑。通通都是石质的。大门也少有木门,基本都是厚重的铁门,很难从外撞开的那种。从这点上,刘愈便知道宜州城到底有多么的凶险,因为没有法律和执法者的存在,这里生活的人只能寻求自保。
“我们应该去哪落脚?”刘愈问道。
老方恭敬回答:“应该去商馆和客栈,不过要赶路了,还有二里多才到。那里到了晚上便不再收纳客人,若是露宿的话,晚上少不得那些地痞的滋扰。”
刘愈惊讶问道:“这里也有商馆和客栈?”
“有的,不过商馆和客栈都跟中原城市不同,当家的到了便会明白。这里是宜州城的民居,民居中十室五空,我也有几个相熟的老友,若是我们不能在商馆和客栈落脚,也可以到民居中来,但落脚在这里的话。货物的买卖以及通信会很不方便,只有每十天一次的墟期。普通居民才会出来一趟……”
老方一边说着,商队一行一边往城市西北的方向走去,一路走来,街上安安静静,近乎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刘愈从老方的解释中才明白,这里的居民只有十天的“赶集”才会出来一趟,到夜晚之前必然会回去,要买什么东西,也都是趁着墟期来买,如果遇到灾病,这里的居民也是可以出来的,就算是晚上也没人打搅,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袭击病人,不袭击老幼。其余的人可就没那么好运,如果像曲宁这样的妇女单独出来,就是青天白日的也会被人抢走,然后踪影全无谁也不知人会去了哪里。这种事没人管。
说到这里,曲宁的脸上也有几分忌惮,刘愈看了看她,不由一笑。
“那商馆和客栈中是否安全?”刘愈再问。
老方道:“不能说绝对安全,但还是比较安稳的。宜州城毕竟需要外来的商贾,若是商贾都不敢来,那宜州城将成为一座死城,还有南边的异族也靠着宜州城来买卖一些重要的物资,因而在商馆和客栈中,都有地方自发组成的帮派,来保护商队的安稳,不过要交一些平安金。宜州城里最危险的,还是宜州城周边那些有名的山大王,若是遇上山大王带人进城抢掠,就算是呆在商馆和客栈里也不安稳,需要暂时撤走,地保会明确给我们撤退的道路,不过也是需要交银子的。”
刘愈点头会意,反正在这里,什么都是要靠银子说话的。保护你小命要交银子,指个路也需要花钱,不用说,那基本的买卖中介又或者是囤积货物转售的更需要用银子来打点。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在这里是无利益不成规矩。
说着话,商队一行抵达了老方所说的商馆之外,马上也令刘愈感觉到几分人气。
商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大一些的建筑,几个相连的院子就好像长安城某个达官显贵的别院,商馆的门口有些人对着几辆空马车争吵,似乎是因为利益谈不拢而有口角之争。因为这些人说话刘愈听不懂,刘愈也并未特别去在意,不过老方去听懂了,告诉刘愈道:“昨日,周边的山大王刚近来抢掠过,那些商旅的货物便被抢劫一空。”
刘愈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之前老方也说过,虽然宜州城里不安稳,但北边来的商旅却基本很安全,不管是城中为非作歹的匪类,还是那些山大王,都只是图钱财,又或者是抓几个南边少数民族来的人回去补充人丁。北边来的商贾,他们只是抢掠钱财,因为只有这些北来的商贾,才组成了宜州城这么一座边荒的贸易城市,如果这次劫了他们的人,下次也就没人再带货物过来。
而在商馆门口争吵的那些,是因为地保没有及时通知到他们有盗匪前来,使得他们来不及撤退,不但被抢了货物,还把银子都抢走,如此一来他们连回程都没有着落。北方商贾认为他们交了平安银就该得到应有的保障。最后争吵一番,地保似乎是感觉“理亏”,最后赔了一点银子,事情才告结束。
那些商贾进了商馆,似乎要再住一晚,第二天便要回程。他们虽然个个看上去有些羞恼,却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只要人安稳就没事。这是来宜州城做生意的基础。因为他们每次来这里所赚的银子都是去别处好几趟赚的钱,因而一次生意失败,也不会影响到他们日后过来铤而走险。
接洽地保的事刘愈不太懂,因而刘愈也叫老方去做,老方跟地保也算熟悉。当地保知道是老方介绍来的客人,还是第一次前来的客人,望着刘愈的目光便有些贼,刘愈知道这些地保肯定会欺负新人。遇上什么要逃命的事,地保肯定会最后通知,刘愈也不担心这个,他手底下的人虽然看起来不像五大三粗的汉子,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算不用火枪也足以一对二三。
“当家的,都说好了。”老方交了平安银,跟地保打点了事情便回来向刘愈回报,“咱住在天字号房,货物什么的暂时可以运到后院去。距离后门也近。”
“嗯。”
刘愈点了下头,安排人手把马匹牵到后院去。到后院时候,见到一些外来客就在后院的马棚周围扎帐篷,刘愈指了指问道:“老方,他们在做什么?”
“回当家的话,如果商旅的护卫少,他们会选择在马棚周围住,如此得到山大王来袭的消息,走起来快。”
刘愈心说,怪不得这里这么多客人还能住上天字号房,原来是把自己当成了凯子。在这里住的舒服的代价很可能是人财两空。就算是那些盗匪肯放过他们,也绝对会把火枪和货物抢走,连曲宁及随之而来的朵琳也不能幸免。
在刘愈看来,曲宁去不去当压寨夫人无所谓,但火枪和货物不能丢,一来是丢面子,二来这涉及到他的安全问题。山大王看到火枪也能猜到他们的身份不简单,到时候未必会留情。
“原来如此。老方,你去跟那些人说,天字号房咱不住了,我们也住这里。”
老方稍微惊讶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堂堂的临王也有喜欢自虐的癖好。
“可当家的,房定了是不能退的。”
“那没关系,房子空在那便可,我们在这扎营便可。”
老方点头会意,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要回去跟地保说一声。等老方再回来,也带来了地保的传话。
“当家的,地保说,要跟你谈谈生意。”
“什么生意?”
“就是咱带来的药材,这些都是宜州城里紧缺的,地保想收下来用作转卖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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