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小老头斑白的两鬓,想到十年前初在码头见时,他满头乌发的模样,心中莫名酸楚,十年,他好像老了不止十岁。他是美人娘最敬重的父亲。这些年,她不该任性,该经常过来看看的,纵然对许夫人有心结,但跟他到底无关。她想着,对他露出一抹愧疚的笑,说:“对不起,外公,这些年都不曾来看过您,您不会生安平的气吧?”
许衡听了一愣,思及其中深意,心里头颇不是滋味,摇头道:“不会,外公怎么会生安平的气呢,其实真要说起来,都是外公的不是……”这些年他实在太谨小慎微了,生怕皇帝对此二子无故生出忌惮之心,一直不敢不接近,还是他太疑神疑鬼了,皇上宽和,对这一双弟、妹更是货真价实疼到骨子里的。
许成贤见父亲情绪有些激动,生怕他说出什么不适宜往外说的,忙截过话头,笑着说道:“爹,别站在门口了,进屋去坐下说话吧。”周遭这么多人看着,虽然大多是父亲的老相识,是老友,可到底人多嘴杂,要是一不小心传出什么不好听就麻烦了。
“对对对,”许衡回过神来,连声应了,一手拉了荣华,一手拉了暮朝,转身进屋去了,“走,咱们进去坐下慢慢说。”
进了屋各自坐下,许衡先给一双外孙、外孙女引荐了在场的诸位老相识,相互见过礼,便迫不及待的兀自跟荣华和暮朝说起话来。
他先是问了暮朝一些以前在荆州的事:“听说之前几年在荆州吃了不少苦……”
暮朝不以为然笑:“不多吃些苦,如何但得其重任?习惯了也就好了,并不觉着苦……”
许衡听了满意的直点头,然后又关切的问了荣华:“听说前一阵病了,没什么大碍了吧?”
“没事。”荣华笑着摇头,“因为琥珀姑姑的事,太担心了,一时没什么精神头而已。”
许衡便顺势问起:“琥珀……还没找到?”
荣华眸光微暗,点点头:“嗯。”
许衡安慰她:“你也不要太担心了,那丫头一向是个有自个儿主意的,身手也好,不会有事的。”
不想他担心,荣华露了抹笑:“是,我知道。”
许衡又想起另一桩事,面上显出淡淡忧色:“对了,最近,关于你的亲事,城里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是……真的吗?”
大家似乎都对这事儿极感兴趣,原本坐在周遭兀自说着话的客人们都不自觉降低了说话的声音,竖直了耳朵听着。
荣华瞥他们一眼,面不改色继续笑着说道:“我的亲事,皇帝哥哥会亲自做主,时候到了,外公自就知道了,外头那些话听听就罢了。”
许衡也注意到周遭的情况,暗暗懊恼,情绪太高,说话都有些失了方寸,怎么当着人面为了这样的话。
“是是是,由皇上做主,那自然是最好的。”他随口应了一声,便将此事揭了过去,没再多言。
周围的人一听这话,心里头也大概都有了成算。看样子,外头那些当真不过是随便传传的闲言碎语而已,既是由皇上做主,怎么可能会为他最宠爱的妹妹找这样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驸马。
说了没两句,许成贤在一旁提醒:“爹,还是让娟娘带了安平去花厅坐坐吧……”
花厅那里是专门招待女宾的,许夫人依旧卧床不起,都是小崔氏在招待。
许衡很不舍,他还有好多话想跟这乖乖外孙女说呢,可是这里一群大老爷们儿,确实不便久坐,便点头说:“那也好。”然后,他看向荣华道,“待会儿有空,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荣华笑着应了,起身跟小崔氏一块儿去了花厅,暮朝则留在了这里陪着许衡说话。
路上,小崔氏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与荣华寒暄:“没想到一转眼,公主已从那么丁点儿小的小姑娘张得亭亭玉立的大美人儿了,阿嬛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
荣华看她一眼,微微笑说:“舅母也是,十年不见,也让外甥女刮目相看。”
十年过去,小崔氏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畏缩的小媳妇了,许是许夫人长久需要卧床养病的缘故,丞相府大多时候是小崔氏主持中馈,行事越显大家风范。
小崔氏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温柔浅笑,转了话头,没再就此话多言。
一路随意说着话,很快,他们就到了花厅。
花厅里已来了不少客人,言笑晏晏,和乐融融,热闹的很,只是这份热闹在荣华走进去的刹那就嘎然消失不见了。
看到荣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僵硬起来,原本满面的笑容都有些绷不住了。
在短暂的静默之后,所有人纷纷起身给荣华行了礼。
小崔氏处事不惊,仿佛没注意到刚才那一刹那的尴尬,笑盈盈的一一给荣华介绍着今日的来客。
“这位是本家的八叔婆……这位是曹国公夫人……这位是吏部尚书夫人柳夫人,这个是柳夫人家的姑娘……这三个是公主您的表姐妹……”
所有人一一上前见过礼,然后退下,三三两两围坐一团,兀自说这话,没人主动上前要拉着荣华说话,只小崔氏的三个女儿多有些忐忑的陪在旁边,虽然深居闺中,但对外头的事,他们还是多有耳闻,这位公主表姐(妹)的名声……啧啧……实在不怎么好听啊,特别最近还有那么一桩抢人夫婿的逸闻。
对于这样的冷场,小崔氏一时也有些绷不住不安起来。
荣华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四下一扫,问:“怎么没见外祖母?”
“母亲病了,还起不来身,不方便出来。”小崔氏说。
“是吗?外祖母病了?那我得去看看才行。”荣华假装不住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