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赶紧来哄她:“就算是小猪,也是‘明猪’,是我一辈子要捧在掌上的。”
柳尘鸢这才破涕为笑。
姜蕴那时也是仗着年轻气盛,竟说出要将她捧在掌上一辈子的大话。
后来赵文帝提出那样荒唐的要求,问兰急急忙忙地来汇报,都快要哭了,柳尘鸢自己却一点不担心,因为认定了姜蕴绝不会送她去一个糟老头手里。
可那之后柳尘鸢一连几日没有见到姜蕴,实在忍不住后便偷偷溜去他的书房,却在门口听见太傅周廉撕心裂肺地说:“皇上!只是一个柳尘鸢!只是一个柳尘鸢!为保江山社稷,只是柳尘鸢,有何不可?!”
柳尘鸢心里不满极了,勉勉强强才压下要冲进去骂他的怒火,等着姜蕴反驳周廉。
在那一刻,她还是觉得自己肯定不会被送出去的。
然而,接着,姜蕴的声音便响起:“太傅不必如此,我从未说过要将柳尘鸢留下。”
接着他又叹气:“柳尘鸢留不得。留得……也无益。”
留不得,留得也无益?
柳尘鸢站在门外,什么都懂了。
可她骄纵惯了,当下便想冲进去质问姜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有人从身后拉住她,柳尘鸢惊讶地回头,看到的却是周廉的孙女周悠,她看着柳尘鸢,长长的睫毛扑闪,将食指比在嘴唇前,教柳尘鸢噤声。
而柳尘鸢竟然不知为何像是受了蛊惑一般,真的没冲进去,还跟着她离开了,她不喜欢周悠,见了周悠总没有好脸色,周悠对她,却总是温和笑着的,但柳尘鸢就是晓得,晓得她一样不喜欢自己。
她甚至能感觉到,周悠一定也喜欢姜蕴。
两人绕了几圈,柳尘鸢忍不住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快说!”
周悠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我便直说了,方才在门外,皇上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那又如何?!”柳尘鸢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不如何,只是想来你和我一样,都不愿见皇上为难。若说这天下是个秤,你在这边,而闽国在那边,皇上是掌秤之人,最为难的便是他。然而无论如何,你再重要,又怎么重要的过闽国百年社稷呢?若你去求皇上或是去闹腾,皇上必然会犹豫,可结果却无法改变……你在宫中待了这些年,皇上对你的宠,所有人都知道,难道到了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你也不愿懂事一点点,不要给皇上平添困扰吗?”
周悠的意思很明白。
柳尘鸢去求姜蕴,姜蕴自然会犹豫,然而除了犹豫之外,就什么都没了。
平添困扰。
好一个平添!
柳尘鸢终究是没有为此去找姜蕴,倒也并非只是因为周悠那番话,只是她想,以前每一次她求姜蕴什么事,姜蕴都会答应,这一次她如果苦苦哀求姜蕴确依然不同意,那自己就太可悲了。
如果横竖都要被送走,倒不如留着最后的一点骄傲。
所以柳尘鸢最终选择沉默。她听着一道道圣旨颁布,姜蕴认她为妹妹,柳尘鸢接受;姜蕴封为她清平公主,柳尘鸢接受;姜蕴让她远嫁赵国,柳尘鸢接受。
柳尘鸢不敢见姜蕴,怕一看到他,就会扑到他怀里哭诉求他别把自己丢给那个老头子,而姜蕴似乎也不想见柳尘鸢。从赵国提出那样的要求到柳尘鸢离开闽国,这三个月中柳尘鸢,坐在自己的宫殿里,每日从早到晚发呆,看鸟来鸟去,花开花谢,日升日落,雨落雨霁。
问兰本不必随嫁,柳尘鸢舍不得她着自己来受苦,可她才说了这个想法,问兰便哭成泪人,直说自己无论生死也要跟着小姐。
那时柳尘鸢已是清平公主了,宫里人都喊她殿下,只有问兰改不掉,始终喊她小姐。
那样好的问兰,跟着自己,却当真走向了万死不劫的道路。
她以后甚至不能去祭拜问兰,问兰没有自己的坟冢,她和许许多多的殉葬的人一起,被埋在巨大的皇陵下,不会有人知道,那里面有个为她而死的问兰。
柳尘鸢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这两日实在哭的太多了,眼睛都有些痛了,可还是止不住眼泪。
皇后曾摸着柳尘鸢朱红的泪痣说:“尘鸢怎么会生这样的痣呢……”
柳尘鸢懵懵懂懂:“这颗痣不好?”
皇后叹着气:“有人说这样的痣,代表主人命途多舛,一生要流许多眼泪。不过这些也都是胡话,你不必信。就当是个好看的点缀。”
柳尘鸢在闽国时虽也常哭,但都是为了指甲盖般大小的事情或撒娇或委屈随便哭啼两声。
她根本不信自己会命途多舛一生多泪,故而也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这句话还是应验了,原来自己要受的苦在后头。
如今问兰死了,她也回不去闽国,更不可能再见到姜蕴,身边只有一个变态至极说要饮她血、食她肉、啃她骨,甚至还对她做那种下流之事。
未来的生活,柳尘鸢只能看见一片黑暗,毫无生机。
她深吸了口气,终是慢慢站起来,走到自己的衣柜边上,拿了一条极长穿上会蜿蜒拖地的裙子,接着有些费力双脚颤抖地站上桌子,把裙子往横梁上一抛。
大约是老天都觉得她可怜,裙子一抛便上去了,柳尘鸢站回椅子上,将裙子两端打成结,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挨上去,闭了眼睛,一脚就踢开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