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话却是异想天开了。
问兰自己也晓得,又说:“小姐,若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
柳尘鸢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擦掉她的眼泪,轻声道:“别胡说八道了。好歹我以前享了十七年的福,来人世一遭已不算亏了。倒是你问兰,你才十四岁呢,你得好好活下去。我一死,你们随嫁的会回闽国,到时候你帮我给蕴哥捎句话,就说……”
柳尘鸢顿了顿:“算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先去休息,到时间了你记得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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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有些大,竟生生吹开了半阖的窗,柳尘鸢睁开眼,有些茫然地坐了起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没有宫人,问兰也不在。
然而这映在地上的橙黄色的夕阳微光,分明实实在在地告诉她,已经是傍晚了。
柳尘鸢愣了一会儿,猛地下了床,衣衫都来不及整理便赤脚朝外奔去:“问兰?问兰?!”
在隔壁耳房的两个宫女听见柳尘鸢的声音,立刻跑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行礼。
柳尘鸢只觉得自己心跳的厉害:“问兰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无人唤醒本宫?!”
那两个宫女分别叫怀蝶怀梦,都是赵国后头给柳尘鸢指派的宫女,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怀蝶才小心翼翼道:“回娘娘,已是戌时初刻了。”
她顿了顿,又很有些害怕地看了眼柳尘鸢:“问兰,问兰她……”
“问兰到底怎么了……快说!”一滴汗顺着柳尘鸢的侧脸滑过,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颤的比昨夜还厉害。
怀蝶和怀梦两人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怀梦年纪小些,哭道:“娘娘才歇下不久,吴公公便圣旨便来了,说娘娘您是闽国公主,不应殉葬,但旧法不可不循,思及旧史上曾有随嫁宫女代为殉葬的例子,便要,便要问兰替了您……”
柳尘鸢往后退了一步,心口痛极,一时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怀梦又道:“问兰说您乏了需要休息,不必叫醒您,跟着吴公公便走了……她说,她说若您醒了,让我们给您带句话……她让您好好活下去。”
这话分明是柳尘鸢清早跟问兰说过的,柳尘鸢听了只觉得眼中酸涩一片,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现在在哪里……先帝的丧礼呢?!本宫是太后,难道连让本宫去扶灵的人都没有吗?!”
怀蝶小心翼翼地道:“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皇上晓得太后在休息,说太后这几日守灵实在辛劳,又念着您与问兰主仆情深,便让您专心修养,不必喊您。椒芳宫里除了奴婢和怀梦留着伺候您,其他人都去送灵了,现在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柳尘鸢愣了半响,忽地擦了脸上的泪,一言不发转身回寝房拿了外袍披上,又穿好鞋,将头发随意一绾,大步就往外走去,怀蝶怀梦看了彼此一眼,一时间都弄不准柳尘鸢要做什么,只能跟在她后头。
然而柳尘鸢刚出了椒芳宫门,便见前头浩浩荡荡来了一支队伍,皆是一身缟素,然而中间却有顶独属于皇帝的坐轿。
柳尘鸢停下脚步,身后的怀梦和怀蝶见了那阵仗立刻跪了下来。柳尘鸢浑身颤抖地看着那轿子停下,看着赵书贤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他眉目间有一丝极淡的倦色,慢条斯理地走到柳尘鸢跟前,微微欠身:“母后,休息的可好?”
这一声母后彻底让柳尘鸢失去了理智,她猛地抬手就往赵书贤的脸上打去:“畜生!”
然而手未至便被赵书贤给拦住,他紧握着柳尘鸢的手腕,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倒是其他宫人都被柳尘鸢这忽如其来的一下给吓着了,怀蝶怀梦惊呼道:“太后娘娘……”
柳尘鸢满脸悲愤,眼中全是泪水,右手被箍便又要用左手去打赵书贤,最后两只手都落入了他手里。赵书贤固定着她手腕,另一只手忽地在她腰间一按,柳尘鸢只觉得下半身顿时没了力气,整个人站不稳似地朝前倒去,赵书贤从善如流地接住了她。
赵书贤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让她不得抬头,整个人都陷在他怀里,接着柳尘鸢听见他温声道:“母后新嫁便丧夫,今日爱仆殉葬,想来母后是太过悲痛以至心智失常……”
柳尘鸢被他按在怀里一动不能动,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赵书贤掐着她后脖颈,硬是将她给半抱半拎送回了椒芳宫,回了寝房后,又直接将门给关上了。门外怀蝶怀梦忧心不已,都觉得柳尘鸢当真是悲伤过度有些不正常了,也不晓得万一伤着了皇上怎么办……
赵书贤的贴身内奸吴巍不紧不慢地走进椒芳宫,又在正殿外站定了,见怀蝶怀梦两人急的跟热锅蚂蚁一般,凉凉地出口提醒:“急什么呢,太后娘娘可是皇上的母后,再如何……皇上也不会太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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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尘鸢被赵书贤在众目睽睽下提回了殿内,还被他三言两语打成了个疯婆子,等赵书贤放开柳尘鸢时,柳尘鸢只觉得喉头一甜,捂住嘴巴,竟是呕出口血来。
她手上是血,素衣之上同样血迹斑斑,一眼望去有些渗人,赵书贤却是一脸平静:“哭也就罢了,吐血可不值当。”
柳尘鸢颤巍巍地伸手指他:“赵书贤……你欺人太甚!嫁来的是我,杀赵文帝的是我,该殉葬的也是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让问兰……”
“那个小宫女叫问兰?”赵书贤却事不关己地道,“好名字。”
他连问兰的名字也不晓得,却让问兰送了命!柳尘鸢满怀恨意地看着他,赵书贤道:“你何必伤心,吴巍说,那小宫女听说可以替你赴死,开心得不得了,连在殇宫都是第一个自缢的,仿佛生怕死的晚了一步就不能替你了。”
柳尘鸢自知道问兰死以来已是痛苦万分,碰着了赵书贤,丝毫不能出气反而要被他接连弄的越发悲怆,赵书贤这番话便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一颗心像是死了似的,原本的怒气却瞬息消散了。柳尘鸢失魂落魄,一下便跪坐在了厚重的地毯上,半响,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连身边站着个最最讨人厌的赵书贤她也管不着了。
她又何必去怪赵书贤呢,说到底该死的人是她,问兰是替她死的!赵书贤虽是将她推向火坑的那只手,自己却才是根本的原因。若不是为了她,问兰怎么可能从容赴死。她睡了一整天,在梦中犹自酣然时,问兰已在殇宫结束了自己十五岁的生命。
赵书贤看着她哭,也由着她哭,等她哭的精疲力竭哭声渐弱了,才将那金贵的手伸出来,在她面前展开,似是表示愿意扶她起来。
柳尘鸢盯着那只手看了片刻,胸膛剧烈起伏,半响才道:“三年前,我用石子丢你,在你眉尾留了一道疤。如今,我背离故土,远嫁赵国,唯一的朋友也因我而亡……赵书贤,那一道疤,你究竟想要我用什么还?!用我这条命还不够么?!”
她抬眼,死死地盯着赵书贤,像是想要在他眉尾的那道浅浅的疤痕上看出个洞来,赵书贤见她不打算起来,也不将手放回来,只顺势摸上她的脸。
柳尘鸢脸上又是血痕又是泪痕,眼睛和鼻头都是红的,实在有些狼狈。
即便是赵书贤的手挨上她的那一刻柳尘鸢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也不闪不避,依然直视着他,经过昨晚和今天的折磨,她已破罐子破摔了。
可那手却并没有太过不安分,只是把她这张狼狈的脸再抬起了一些,然后赵书贤俯下身子,低声道:“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寝其皮,削其头颅,挖其心肝。”
柳尘鸢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在柳尘鸢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他的嘴唇贴在了她唇边的血痕上,然后用一种堪称温柔的语调说:“这才只做了一个呢。”
柳尘鸢彻底被吓傻了,她一动不能动,由着赵书贤一点点舔去她嘴唇血迹,然后呆滞地看着赵书贤起身离开。
赵书贤推开门,竟还沉声嘱咐怀蝶怀梦,说母后情绪不稳且伤痛非常,务必要好好伺候。
怀蝶怀梦连声应了,又恭送赵书贤离开,柳尘鸢依稀听见怀梦小声道:“皇上竟真的一点没生气,可真好啊皇上。”
怀蝶也松了口气似的:“毕竟是皇上的母后,如今这样也确实让人无奈……皇上孝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