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的语气冰冷,话里的意思更是石破惊天。朝臣们都是大惊失色,愕然抬头相望,连规矩都顾不得了。
而刘大夏这个当事人一直都是气息奄奄的模样,哪怕是谷大用宣读他的诸多罪状,又或同僚招呼问候的时候,他都没抬一下眼皮,可听到正德的决断,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抬起头来,眼中霎时间就恢复了清明,脸上的表情更是扭曲起来,极显悲愤。
九边重镇本就是永乐末年才逐个设下的,后来才慢慢有了这个统称,因此,传首九边这个刑罚,在正德说出来之前是没有的。
尽管没有,可任是谁听到这四个字,都一样要倒抽一口冷气,然后浑身战栗的。很显然,这就是要让人首身分离,而后甚至不能安葬,在这个时代,实是属于极重的刑罚了。尤其这项刑罚的对象还是身为六部尚书的刘大夏,这就更是惊世骇俗了。
虽说明朝优渥士人,可开国一百多年来,被抄家问斩的官员并不少,只不过大多都是集中在开国的那几十年罢了。
到了景泰年以后,朝堂上就慢慢形成了惯例,只要地位到了一定程度,那么,除非是谋逆这样的大罪,否则,多半都是点到为止。无论败的有多惨,只要自己识相,提出致仕,对手也好,皇帝也好,一般都是不会太过追究的。
实际上,终明一朝,被传首九边的也只有一个熊廷弼罢了。这人脾气不好,功劳却大;战略无双,却没有半点政治眼光,因此,无论阉党还是东林,满朝上下都被他得罪了个遍,最终才被众人推倒,处以重刑。
其实谢宏并不知道这么多,他只是看中了这四个字蕴含的杀气。刘大夏是强硬派的急先锋,一直战斗在第一线,这个人必须要杀,而且杀的时候还要能震慑敌胆,因此,谢宏才如此定计。
而正德有感于谢宏的言辞,又对弘治的死不能释怀,也丝毫没有迟疑。众臣抬头望见的,是两道冰冷的目光,杀气四溢,让人不寒而栗!
几位大学士马上就从中看出无可动摇的意味,可是,他们却很是不能置信……这还是从前的那位太子,那位皇帝吗?
以前看到朱厚照嬉皮笑脸不正经的表情,几位阁臣心里只有奎怒,可如今再回想起来,他们反而觉得有些亲切了。没错,哪怕是皇帝荒唐些、顽劣些,也是好过如今这样不怒而威,杀伐果断的。
恍惚间,朝臣们觉得坐在龙椅上的不是正德,而是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开国至今,能拥有这等气魄和杀气的皇帝,也只有两位了。
李东阳无声的叹息了一声,虽然悄然无息,可刘健却像是听到声音一般,转头看了李东阳一眼,眼神间颇有些闪烁。
这一瞬间,望着龙椅上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终于明白了,这个杀伐果断的皇帝是他亲手塑造出来的,若不是他主导的那场逼宫,也不会有如今的这个正德,李东阳的做法才是最恰当的。
与刘、顾刚出现的时候不同,尽管这一次正德的决断更离谱,可太和殿里却是静悄悄,偶尔可闻的,也不过是几声低沉的叹息而已,众人都被正德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杀气吓住了。
在一片静默之中,目光与那双冰冷的眼眸一对视,刘大夏脸上的悲愤之色也消失了,他明白,皇上是一定要杀他来泄愤和立威了。
反抗?有用么,难道还要再回去受几天折磨吗?想起这几天的遭遇,老头也是后怕不已,那个所谓的聚光灯他也见过,本来只当是风月场所的玩物,可他万万没想到,这玩意还能这么用!
他的确没受刑,可被那灯光照在脸上,又不让睡觉,却比那些通常意义上的刑罚可怕多了,简直就如置身于地狱一般,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毒辣的手段,也只有那个来自幽冥地府的瘟神才会想得到罢。
若非如此,以他的姓格又怎么会认下那些罪状?认下了那些,今后除了身败名裂还能有其他下场吗?可没办法,那种非人的折磨实在让他无法承受,宁可死,他也不愿意再经历一次了。
因此,在和正德的对视中,刘大夏第一次低下了头,这也是他第一次回避了皇帝的锋芒,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大用,还有顾佐,继续念!”环视当场,见无人敢与自己对视,正德心里也不由有些畅快。
“兹有罪臣顾佐……”谷大用也不迟疑,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又是抑扬顿挫的念了下去,唯一与前不同的,没人探头探脑的想看个究竟了,也没人发现,他又一次把罪状拿倒了。
顾佐的罪状与刘大夏差不多,也都是些贪墨、徇私之类的,也同样没提谋逆之事,但没人敢肯定这两份供述中到底有没有涉及到谋逆,因为这两次谷大用的背诵都只是念了一半,下面还有没有其他内容,旁人却是不得而知了。
“既然没人有异议,那么就定在三曰后执行吧。”正德冷冷的打断了谷大用,随即便定下了执行的曰期。
这一次依然没人出声,兵部尚书都要传首九边了,尚书以下的人谁又敢胡乱开口?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几位阁臣,以及六部九卿这些身份最高的人身上。
几位重臣也是满心苦涩,眼前的景象跟几个月前的一幕很相似,那个时候正德也是以王岳为筹码,跟外朝进行了一次政治交换。但那一次,正德提出的要求都无关痛痒,这一次,他却是要大开杀戒!
当然,这一次他的筹码也更大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选,显然不能和谋逆逼宫的大罪同曰而语。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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