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此来侮辱大夏,谁知他方才咄咄逼人,高高举起棒子,这时候却是一下子又轻轻落下。
转念之间,也有不少人对他生出些许好感,此人虽是牙尖嘴利,胡说八道,却还算懂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不算太坏。
李乾顺也是呆了一下,连同塌的公主也不由低呼道:“真教人看不懂。”
这一手蒙头先来一棍子,而后又给一个甜枣的手段,沈傲熟稔至极,把人逼到悬崖,才能教人生出绝望,而就在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放过对方,表面上有猫戏老鼠的意味,却也不得不教人感激。
升米恩斗米仇,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沈傲重新坐下,那朱子彦朝他郑重行了个礼:“郡王大量,朱某生受。”说罢退回班中去。
有了这个插曲,气氛反倒轻松了,人家没有逼之过甚,便是给了你一个下台的阶梯,李乾顺笑呵呵的道:“大宋第一才子,果然名不虚传,此前朕还不信,今曰倒是信了。”说罢继续道:“不过早闻沈才子更擅书画,朕倒是想开开眼界。”
李乾顺开了口,国学院司业石论站出来,笑呵呵的道:“鄙人略懂绘画之法,请蓬莱郡王指教。”
沈傲这时换了一个姿态,再也不傲慢了,这种一张一弛,虽然教人摸不透,可是之前的坏印象徒然一变,让人难以适应,也正是因为这个,才更教人摸不透。就如一个恶汉,平素大家都是敬而远之,突然一下子转了姓,待人文质彬彬,反而会让人有一种亲近。
沈傲笑呵呵的道:“石先生的画小王在汴京时也曾亲见,能与石先生切磋,小王荣幸之至。”
石论捋着胡须,心中大悦,方才沈傲对陛下都敢无礼,可是对自己的语气却又如此推崇,可见这荣幸二字也不是做作的了,石论好歹是当代大儒,这时候也没有争强好胜之心,欣然道:“方才是蓬莱郡王先出题,这一场,就让石某先开笔吧。”
内侍已经将笔墨纸砚端来,石论再不打话,捋起袖子提笔起来,泼墨落笔,他做起画来,颇有四平八稳的气质,下笔精到,沈傲负手在旁观看,只看布局,便可看出对方的老练,忍不住道:“好布局。”
石论抬眸,欣赏的看了沈傲一眼,真正的名家,只看布局便可看出对手的实力,这沈傲作画不论,单看这品评,便知道是有真才实学的。
待他笔走龙蛇,顺势之间,几只大鹏便落在画中,画中大鹏展翅奔驰,跃跃欲试,教人看了,不禁生出鹏程万里的向往。
足足去了半个时辰,已经有许多人站的心焦了,石论才用锦帕儿揩了汗,直起腰来,憋红着脸道:“请蓬莱郡王赐教。”
金殿上的李乾顺饶有兴趣的道:“先给朕看看。”
内侍拿了画,上了金殿,展开放置在御案前,李乾顺捋须颌首笑道:“果然是石先生的作品,非同凡响。”连那公主也颌首道:“石先生的画真好。”
画又拿出来,给沈傲看,沈傲笑道:“用笔之精,令人叹为观止,下笔布局更是老道,寻常人便是糜费百年苦功,只怕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石论略带得色的道:“说笑,说笑,那么就请蓬莱郡王作画一幅。”
沈傲摇头:“这就不必,眼看就要到正午了,我还以为西夏国主会赐宴,好让小王享受一下夏宫中的美食。若是再作一幅,肚子都要饿扁了。”
他说的倒是够实诚的,进这宫来好像是要混饭吃的一样,大家都忍不住扑哧笑起来,连李乾顺都不禁莞尔。
沈傲继续道:“石先生的画固然好,可是小王以为,画的至高境界在于神,石先生用笔独到,四平八稳,偏偏少了一个神字。”
这一句话倒是切中了石论的要害,石论摇头苦笑道:“顾恺之的神韵,岂是老朽所能学的来的,蓬莱郡王说的不错,老夫习画数十载才得以一窥作画精妙,只是年老色衰,连心都老了,神韵二字,无论如何也学不出来。”
沈傲颌首点头,石论不是顾恺之那样的天才,能有今曰的成就,凭的是曰夜不辍的苦功,这种人底子极好,不管是下笔、布局、着墨都挑不出丝毫瑕疵,可是比起那些高在云端的人物,还是有欠缺,这个欠缺,说穿了就是佛家所说的慧根,也即是画中的神韵。
沈傲笑道:“不如这样,就让小王来试一试,替石先生修改一下这幅画吧。”他淡淡一笑,脸上满是谦虚,可是这句话却难免有点拿大的意思,石论的画你来修改,这不是说他的水平比石论高的多。
沈傲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提起石论方才的笔来,在画中轻飘飘的下了一笔,最后着墨,点中大鹏的眼睛,才道:“请石先生赐教。”
石论凝眉去看,先前还有一些不以为然,这个时候倒吸口凉气,连说了两个好字。原来这画上,虽只是寥寥几笔,在大鹏的翅膀上轻飘飘的勾勒了一点弧线,又在大鹏的眼眸用重墨轻点一下,整幅画更显栩栩如生,那大鹏翅膀张开,眼眸像是向前不断延伸,一直延伸到画纸之外,画纸之外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偏偏这个不知道,也即是未知,大鹏和画的神韵已然跃然纸上,浑然天成。
石论的惊呼,立即引起了李乾顺的兴致,能让石论如此叫好的,想必这沈傲那轻飘飘几笔确实非凡,立即道:“呈上来,朕要看。”
内侍又将画呈上去,李乾顺呆呆的看了一下,道:“颇有顾恺之洛神赋图的风韵,石先生的底子加上沈才子的神韵,此画足以媲美洛神赋。”
同塌的公主也是好奇,凑过来看画,忍不住道:“这鹏儿像是活的一样,方才就不是这样,只勾勒几笔,同样一幅画就像是两幅一样,一眼就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