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被横在了面前,刀身采了星月的光辉,流动起淡淡的光,映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刀长三尺四寸,直背直刃,刀背厚实,是一把便于在骑战中抽杀劈砍的利器,刀柄呈扁圆环状,因而得名“环首刀”,这是真族自古流传下来的兵器,在当初真族立国战争中创下了赫赫威名。
“先祖啊......我们的刀已经渐渐远离了我们的热血了......”
男子呢喃着,声音低沉又满含悲伤,在草原的夜风中别有一种凄惶。他轻轻转了手腕,环首刀晃起了一片寒光,在眼前开放出美丽的弧线,那是先祖们的骄傲之光,到如今却暗淡了许多。
刀光忽然缭绕起来,半空里仿佛秋水流转,裹了男子飞速转动的身体形成冰花一样的美丽。这一处所在,风声急剧鼓荡,团团舞出了玉轮,方圆丈许内草儿惊恐飞起,光轮纵横时竟有了鬼一般的鸣叫,致使夏夜变成萧杀深秋。
一声狂野的咆哮,男子踏出一步,身体绷成弓形,一刀反撩,挥出一道森冷白光,在空中一闪而过。也许他想劈开黑夜,却终是只得一线寒芒。
被刀气搅碎的草儿漫天铺散,在风里悠悠地转着。不远处的女子伤心地看着丈夫,星眸内涌出水光,早已泪过脸庞。
“真野......”
真野慢慢收了刀,仰了头不出声,温热的泪水冲过了双颊。
“我们真族没有了希望吗?”佳柔颤抖了声音。
“我能怎么办......真族六千子民,去抗衡赢天和七万铁甲精锐么?他手下马步弓,至少十二万人啊......我们凭什么去反抗他......”
佳柔回答不了他的问题,这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就像铁案如山不可逆转。六千真族子民,成年男子不到千人,只有代代传下的千把钢刀,千张劲弓,可这些,在武韬公赢天和眼里不过是一叶掀不起风浪的小舟。
真野低着头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妻子,他抱得很紧,哭得也苦,仿佛变成了一只孤独的小狼。佳柔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他这么哭了,她搂紧了丈夫,却说不出安慰的话。
星月的光辉似乎在垂怜他们,将他们的身影拢住了,那些还在风里飘荡的草儿却不知他们的苦,犹在轻松地飞扬。
夜更加的深了,天空更加的黛蓝。
真野终于止住了哭泣,勉强扯出了笑容,“佳柔,先回去吧,你刚刚怀了孩子,别太辛苦了。”
“你不回去么?”
“我想静一静。”
直到看不清妻子的身影,真野才懈怠地躺在了草地上。星星仍在闪烁,暗月慢慢移动起来,在明月背后悄悄挥洒着黑暗,明月成了上弦月,而它的影子也渐渐清晰了。那么可笑的一个弯钩,像是半张嘲讽的笑脸。
“一代又一代的热血,消失在恶毒的折磨之下,当下一代的奴性开始显露,这样的种族还有存在的意义么?”
风轻轻吹过去了,黑暗中飘渺着奇幻的声音,像是高天之后众神的低语,或是脑海深处渐渐抬头的意识。那是先祖们的呢喃吗?是他们热血灵魂里的无奈还是他们熄灭生命里的控诉?真野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只知道一阵阵的疼痛在心上揪紧了,痛得他想要嘶吼、想要呐喊。
环首刀随着他躺在草丛里,幽幽地翻着冷光,一缕鲜血在刀刃上湮开,那是他的手紧紧抓住了刀身,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疼。
“只要保住了我们一族的延续不就好了吗?失去了后代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想将那声音从脑海里赶出去。
“宁愿子孙后代成为被别人任意屠戮的牛羊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荒凉?”
声音越发飘渺起来,裹在风里来回地卷动,渐渐变成了一张看不见的蜘蛛网覆盖了下来。真野觉得自己没有力气逃开,他甚至连挣扎都要放弃了。
“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变的,真族的血脉还在,就还会有希望。”
他跳了起来,挥着刀四处乱砍,直砍得草儿纷扬,却砍不到那声音编织出来的网,他只有大声的咆哮,这咆哮却软弱得很。
“弱肉强食是这世界的法则啊,谁会去可怜放在圈里的猪呢?”
环首刀脱离了真野的掌握,带着他的血又落回了草间。真野瞪圆了眼睛,慢慢地抬起被刀刃割破的血手,手上的血早已被夜风吹冷了,体内却有什么想要冲出来。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跳得那么快,快要冲破胸膛了。
“啪“的一下,他用这只血手狠狠盖在自己的脸上,鲜血糊上了脸庞,湿湿黏稠。他使劲地喘息着,拼命去克制体内那颗开始躁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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