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的毁灭,正是幽谷内其他物种的命运。只是还没有来到而已。
幽谷要成为幽谷,首先要打破幽谷内这种假象。虎与羊之间可以和谐相处,但不是这种和谐。
现在,少年看到了野兽们兽性的回归,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显现。只要火种还在,再有一点点火星儿,燎原之势尽可值得期待。
现在少年要给禽兽们找火星,那火星就是进入山洞的吐蕃人。
“你们是野兽,是凶猛的野兽。”少年大声地说着,三面而来的轰轰声也不能稍微减缓声波的传递速度。
“可是,你们现在还像一头猛兽的样子吗?”少年声音中带着激愤。
嗡嗡哼哼吼吼嗷嗷,黑压压的野兽群中响起一片纷纷嚷嚷的议论声。
“我们本来就是野兽。”声音很弱,底气不足。
“我们当然是野兽。”声音还是很弱,中气不足。
“我们是野兽吗?”声音中有了怀疑。
“野兽应该是什么样子?”有些野兽开始质疑。
“野兽当然应该野,兽性就要见血。”一个声音平静而响亮,从兽群中拔起。
一众野兽纷纷让路,中间跨步而来,赫然就是狼王,狼王的头颅上站着一只睥睨的金色乌鸦。
少年眼前一亮,微笑着看着狼王向他走来。
狼王走到少年身前,微微向少年颔首致意,转来身来朝向野兽们。金乌一见到少年,就舍弃了狼王,飞身站在少年的右肩头上。
少年伸手拍了拍落在肩头的金乌,金乌拿小脑袋蹭了蹭少年的脑袋,意甚欢愉。
狼王站在少年的身前,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片形体各异的野兽,野兽们眼睛里有兴奋、不解、疑惑,狼王屑于与它们对视,它抬起头来,望向深远的夜空,繁星棋布,烁烁点点,若有月亮,狼王会长嚎不止。那一声嚎将会是怎样的意舒神畅。
“五百儿狼在敌人的利刀疾矢下,片刻间,”狼王停顿了一下,离狼王近的野兽们看到了狼王脖项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片刻间,五百儿狼就死去了。而敌人几乎没有损伤。这是一种怎样的惨烈,五百儿狼用鲜血与生命书写的惨烈。”
黑压压的野兽们症症地看着狼王,这里边只有极少数的野兽参加了发生在谷口处的战斗,它们默默地垂下头,再抬起来时眼神变得不再迷茫。更多的野兽迷惘地看着狼王。
“儿狼们死了吗?”一头小野兽在兽群中问道,那声音还很稚嫩。
“是的。它们都死了。”狼王姿势不变地回答道。
“你说慌!”稚嫩的声音有点紧张,更多的是激动,一种被自己人骗了之后的愤怒。
“我怎么说慌了?”狼王淡静地问道。
一时间兽群安静下来,都在听着小兽与狼王的问答,没有参加战斗的野兽们也有与小兽一样的疑惑。
少年脸色平静地听着,似乎对这样的问答不感兴趣。
老山羊则显出一丝慌乱,症症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楞了片刻。眼神黯淡地低下头想着心事。
虎王看了一眼少年,眯起了虎目。
赤虎站在虎王身后,一听到小兽的声音,两只虎目倏地闪了一下,像天空打了一个闪电。赤虎两条前腿前伸,臀部拱起,虎口中发出吼吼的低吼。赤虎对这样的问题失去耐心了,如果那个小兽再问出什么忤逆死去儿狼们的话,赤虎会毫不犹豫地扑过去,把那个小兽撕烂。
有少年在,有虎王在,没有野兽真的怕赤虎。
小兽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野兽有老死的,有生病病死的,哪里有被杀死的野兽。不信的话,狼王,你问问你身后的深蓝大医师,它可见过被杀死的野兽?”
兽群静默着,目光朝深蓝望去。只有参加过山坡战斗的野兽们没有把目光投向深蓝,而是抬起头来望向夜空。
老山羊深蓝本来很希望得到这样万兽瞩目的机会的,但幽谷内从没有聚会,纵有聚会,也伦不到它。现在机会来了,几百上千双兽眼灼灼地望着它,老山羊深蓝竟有一种想找一个鼠洞钻进去的荒谬感觉。
老山羊第一次感到生活在幽谷是一种耻辱,以前很让它自豪的安宁祥和的生活是一种多么可笑的迷醉。它开始明白,只是一次不大的外来入侵事故,竟然让幽谷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不但号称幽谷精锐的野兽们在两头灵鹫的袭击下,全体中招,一败涂地。若不是少主的玉箫与石碟,现在幽谷内的野兽大半被赶出了幽谷,成了他人的盘中餐了。
而号称幽谷第二位的精锐儿狼军团,在几乎没有损伤敌人的情况下全军覆没,狼王也差点陷身于是役。
正如在虚空中所见,若不是敌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没有赶尽杀绝,赤虎还能回来吗,那百十头野兽还能幸存吗?
难道幽谷的野兽真的不堪一击?难道幽谷在外来入侵者看来真的不设防?
千百万年以来形成的观念,成了老山羊突破不了的桎梏。它包括在场的几百上千头野兽习惯了被保护在一层看不见的罩子里。罩子以外的世界,是一个多么陌生而不可思议的存在。
没有经历,怎么会有身临其境?没有体验,怎么会有感同身受?没有海一般的胸怀,怎么能容纳泥沙俱下的百河万川?
老山羊如何回答?这不是一个疑惑,也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种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