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大大小小的摆着几十张圆桌。自从我入朝作战之后,就很少见过电灯,平时都是在又窄又小的坑道里点着煤油灯,这时一走进这么宽敞又这么亮的环境之下,竟然有了一种奔向现代化的感觉……
战士们兴奋地在桌上坐好,很快就有人为我们端上了一盘盘菜,小巧玲珑的饺子,肥得流油的猪肉,绿得发青的青菜,还有滚烫滚烫的老酒……
战士们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饿得慌了,这时看到眼前的这些美食,哪里还会耐得住,立时就动起筷子大块尔朵。最快被战士们扫光的反而是青菜,接着就是包子和馒头。这也可以理解,战士们在战场上吃的都是炒面,平时就难得补充维生素,烂嘴角或是得夜盲症那都是平常的事,现在一看到这些青菜当然就不会再客气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馒头或是包子,我想那只有经常饿肚子的人才能体会到了。人在饿肚子的时候,脑袋里想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什么美酒佳肴,而是最能填饱肚子的包子、馒头或是米饭。在饿肚子的时候想着久了。慢慢的这些东西就成了我们的最爱,于是现在一看到它们,就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抓……
不过让我有些意外的是,这些包子、馒头之类的数目并不是很多,一人抓两个就没了,米饭也只是一人一碗。这对我们来讲虽说已经是很丰盛的一餐了,但对这安东后勤部来说,似乎有些寒碜。
“崔团长!”当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余东沛就走到我的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有些东西我想让你看看!能跟我来一趟吗?”
“唔,好的!”我嘴里满满地塞着一个包子。含糊地应了声,然后顺手再扯了个鸡腿在手上,这才站起身来带着徐永维和张明学跟在了余东沛的身后。
见此余东沛不由笑了笑:“在战场上一定是饿坏了吧!今晚我们没有准备很多的食物,只是刚好让战士们吃饱,为的就是担心战士们饿久了猛吃,会撑坏的!”
“哦!”闻言我这才明白食物不多的原因,不由点头赞了声:“还是余主任想得周到,我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唉!哪里是我想得周到了!”余东沛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就摇头苦笑着说道:“跟你们打仗一样,我这是有经验了!”
“有经验?”闻言我不由一阵疑惑。
“是啊!”余东沛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说道:“你们还算好,饿得还不够历害,你是没见过首批回国轮换的部队啊!那吃相让人看着都怕。那时咱们也傻,准备了好多吃的,就怕亏待了战士们,谁知道……”
“唉!”余东沛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有些战士不是牺牲在前线战场上的,而是牺牲在咱们这饭桌上的。他们都到了自己的祖国,眼看就可以回家了,却……”
“还真有被撑死的?”闻言我不由愣住了。
“怎么会没有呢!”余东沛回答道:“第一天就撑死了十几个,往后我们就再也不敢往桌上摆太多的饭菜了!”
首批回国轮换的部队我是知道的,我跟他们一同经历了所有的战争,从一次战役一直打到五次战役,只不过在他们回国的时候我没跟着一起回来,所以我很清楚他们到朝鲜作战是一番什么状况。
第一批,可以说是入朝作战最为艰苦、同时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批,那时志愿军后勤补给线还没有建立,再加上又没有防空部队也没有空军,使得第一批入朝部队尝尽了朝鲜的所有的寒冷和饥饿,冻死、饿死的战士不计其数。今天我才知道,这牺牲的人里面还有撑死的……
“你们这一回国啊!想像不到的困难还多着呢!”余东沛在把我引进一间平房里,指着地面上厚厚的一捆信对我说道:“喏,要给你看的东西就是这个!”
“信?都是咱们团的?”看着我不由有些奇怪了。
“嗯!”余东沛点了点头,沉重地说道:“这些信都是家属寄来的,全都堆放在这。没有送到前线去,一是因为补给困难,咱们送上去的物质还要时刻准备着被炸的危险呢!另一个则是因为咱们的部队过于庞大。六、七十万人的部队,而且还经常流动,想要把信件送到每个战士手里实在有困难,也不现实。于是上级决定把这些信件暂时压在这里,等战士们回国轮换的时候再把信件一次**给你们。前几天我听说你们团要来,就提前把这些信件整理好了!”
“哦!”我随口应了声,但心中的疑惑还是没有消除。这战士们不都已经在这了吗?直接把信分给战士们不就成了?还叫我这个团长来做什么?但我想,这事绝不会这么简单,于是就静静地等着余东沛说着下文。
“唔!”见我这样的表现,余东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给我递上了一根烟说道:“你倒是头一个没问我为啥不直接把信发下去的!”
“我正准备问呢!”
余东沛一愣,和我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余东沛为我点燃了香烟,指着地上的那捆信件说道:“你可要小心处理这些信件。如果是好消息还好,但崔团长你也知道,咱们这些当兵的,家里人大多不识几个字,平时写上一封信都要找人代笔。所以……”
余东沛似乎心里有些不忍,吐了一口烟雾后接着说道:“所以这些信里头,大多都是有什么急事,或是一些不好的消息,崔团长你明白了吧!”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眼里看着面前的这捆信件,心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余东沛这话里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如果有什么急事的话,战士们这下才回来,那肯定是给耽误了。如果是一些不好的消息……是什么不好的消息呢?家属也都知道战士们上战场打仗,这时代的人思想觉悟高,如果不是大事,不可能会写信跟他们说的。这对于急着回家看看的战士们来说,我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给我一个房间!”过了良久,我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余东沛似乎是早有准备的回答道:“就这间吧!”
顿了顿,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交待道:“这些信,最好明天早上再发给战士们,今晚让他们睡个好觉,明天一早他们就算知道了什么也好办多了。要急着回家的,我看看能不能安排车子送他们一程!”
“谢谢!”我不由重重地握了握余东沛的手,打心眼里感谢他为战士们做的这些。
“这是我应该做的!”余东沛赶忙回答道:“这算不了什么,你们在战场上流血牺牲,说谢的应该是我们才对!我的办公室就在旁边,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说着余东沛朝我点了点头,就很善解人意的走出了房门,临走时还很小心的把门给带上。
这时候我的确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些信件。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根烟抽罢,我伸手提起了那捆信件把它们放在了桌面上。这捆信件不是很重,只有十几斤,但提在我的手上,却好似有一座大山压着我的胸膛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想了想,我就脱下了身上的棉衣把桌面上的信件盖住,接着对门外大喊了一声:“张明学!”
“到!”张明学很快就出现在我的面前。
“去把政委叫来!”
“是!”张明学应了声,很快就朝不远处的会堂跑去。
之所以用棉衣把信件盖住,是不希望张明学看到了信件而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像余东沛说的,不管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明早让战士知道更合适,今晚就让他们睡一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