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那个当年梳着一对羊角辫儿的小丫头,这就要离家,出远门了。
临近的各家店铺都还没下门板,可从门缝里透出的灯光可以看得出来,也都已经醒了。不料自曜灵出门的那一瞬间,门板齐下,人如水银般泄了出来,也不说话,皆默默站着,目送曜灵。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小丫头不易呀!嘴里不说,可心里,人人都是这样想来。幼年失亲,成年后,又被迫离家远行。云南大理呀!那地方是等闲去得的?人人心里都想,无矣于送死也!
曜灵自然也难说出话来,叫她如何开口?因处境是尴尬的,她不愿带累了别人,也不愿看轻了自己。
这样从众人的注目中,曜灵慢慢走出了这条生长了十几年的街道,平日里叽叽哝哝的聒噪声,此刻却是鸦雀无声,静得诡异,静得凄凉。
走出街口那一刻,曜灵问自己,要不要,再回头看上最后一眼?也许,真的就是最后一眼了呢!
此一去,能不能回来?未知。即便能回来,又将是怎样的情形?更加未知。
那么,要不要再看一眼?知道钱妈妈在后头,方成,吉利,几十个伙计在身后,洛家大大小小,左邻右舍,近百号人,都站在自己身后。还有,采薇庄那块,爹亲手写下的招牌,此刻全都矗立在自己身后,只等自己回头相顾。
不过最后她还是没有回头。这些事对她来说,太过奢侈了。温暖的情谊,此刻犹如懦弱,她不需要,更不能被拖后腿。
穿过几道小巷,曜灵径直走上了码头。迎头便撞见,日头喷薄而出。一轮红日,跳跃出水面,势不可挡,因是新生的力量,莽撞,却硬强。
曜灵猛地一见,先被耀花了眼,闭上休息片刻之后,再睁开来,就看见三艘大船,落后跟着一艘画舫似的花艇,红舫绣帘,篷盖上则罩着绿泥洒花大卷篷,两边垂下白绫画花走水,正摇摇摆摆地,停在了码头上。
“尹家掌柜的!”小船上,一个穿红衫子的女子,冲曜灵直摆手,“快来,上这里!”
曜灵忙走过去,早有一个小厮从大船上下来,扶着她过了跳板,走上船来。
待曜灵近处一瞧,原来刚才船头叫她的,竟是洪家三姨娘。
“掌柜的,你来得倒早!”三姨娘笑嘻嘻的冲曜灵福了一福,桃花两颊,秋水双波,笼罩在初生的阳光下,神采熠熠,已全无曜灵头回见她时,那颓然可怜的模样。
“姨娘也早!” 曜灵笑着回礼,“以后别叫我掌柜的,听着生分!叫我灵儿吧!”
三姨娘点头,笑道:“也好,那你也别叫我三姨娘了,我也听不惯!叫我香姐姐得了!我小名香玉,不过自过了洪府,也没人这样叫我了。”
曜灵心领神会,立即就甜甜叫了一声:“香姐姐好!”哄得三姨娘眉开眼笑,直说灵儿乖巧。
“你来得这么早,还没吃饭吧?来来,我也正要吃呢,跟我一处用吧!对了,三爷还不曾到,等他一来 ,咱们就开船。”香玉手指舱内,盛情邀请。
曜灵笑称恭敬不如从命,弯腰低头,跟在香玉后头,进舱而来。
待坐下来后,曜灵方才得空,当下细看外面船头,原来竟是刻着两个交颈鸳鸯,船身是棠梨木的,两边短短红阑,皆雕花描漆,十分精致。
身后四下,都是长窗,此时将格扇打开了,绣花窗帘挂在银钩上,舱里便十分敞亮。船里是原来是两个舱,曜灵此时身在处一间,用作日常起居,里头一间, 一道珠帘隔挡着,看不清楚,只是想来,定是歇息所用了。
再看脚下,原来铺了细白绒毯,中间铺设一炕,两旁是紫檀鼓腿彭牙方凳,间着一张剔红孔雀牡丹纹香几,中间一张黑漆嵌螺钿龙戏珠纹圆桌,可以坐得五六人。
“灵儿别光看哪,快上来坐!”香玉殷勤地拉过曜灵,这才惊见其手臂上挽着的那只包裹。
“怎么只有这一件么?我当你先来了,大宗行李还在后头呢!”香玉大感疑惑,简直有些瞠目结舌:“灵儿,你这可是出远门!别的不说,只这水路就走得不短,你只带这一件,怕不够吧?!”
曜灵笑着将包裹除了下来,镇定自若地回道:“有什么不够的?我又不是出去玩的,带那许多做什么?一二件换洗衣服,些许盘缠,也就足矣。”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