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狼烟

    冬天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天地间飞舞，尔朱英娥在瑶光寺的禅房外望着这满天迷蒙的雪花，黯然神伤。

    “我这一生，平庸至极，唯独见你，万般柔情。”

    元诩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陛下……”

    英娥裹紧了披帛，不停地咳嗽。她多么渴望元诩还像小孩似的向她奔来……

    “英嫔，你真好看！”

    仿佛又听到了元诩在她耳边调皮的话句。

    英娥不由地用手摸一摸头上的发髻，想起了在紫华宫的雪夜的窗前，元诩给她佩戴珠玉步摇的情景。

    “拢鬓步早青玉碾，缺样花枝，叶叶蜂儿颤。”

    紫华宫的软语温存仍在，但那个珠玉步摇和元诩永远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尔朱英娥不停地咳嗽。

    虽然当初是是因太后的命令让她嫁给元诩，是政治婚姻，但是在与元诩日夜相处的日子里，她真的是爱上了他。

    “别人见你是皇上，只有臣妾知道你那颗孤独脆弱的心，虽然贵为天子，但你也有万般的柔情，可惜造化弄人，你还没来得及实现千秋家国的梦想就一个人去了一个更冰冷的世界……”

    “陛下——”

    英娥望着瑶光寺绵绵的青山，这漫天飘扬的雪花更让她平添了刻骨的思念。

    “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

    草木依旧，山河依旧，瑶光寺依旧，仿佛年少时噔噔的马蹄声还在瑶光寺回荡，但是陛下，你已不在……

    而率军进入洛阳城的高欢并没有直奔皇宫，擒拿太后，去获取首功，而是直奔金墉城。

    因为金墉城有他牵肠挂肚的女人，他是鲜卑化的汉人，早已不管中原文化那些繁复的说教与礼仪，他不管她是尔朱川的公主，也不管她曾是皇上的嫔妃，他只知道那个在燃烧的篝火旁浑身滚烫的女人，那个在他怀里整整睡了一晚的女人，注定就是他的女人。

    他知道她一定是受了太后的陷害，他一刻也不能等，她绝不允许他心爱的女人再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皇家监狱里多待一刻钟！

    漫天飞雪中，日暮孤城下，旌旗招展，战鼓声声。不消一刻钟的功夫，高欢就率军攻入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鲜血在皑皑的白雪上流淌，金墉城的护城河里士卒死伤无数。高欢踩着激战后的士卒的死尸，迫不及待地奔向含春门。这里是北魏废黜的后宫嫔妃被安置的地方。

    然而高欢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尔朱英娥。由于当时负责侍奉关押尔朱英娥的宫婢已被太后毒杀，所以没有人知道英娥是死是活？去了哪里？

    “胡太后，你这个老妖婆，杀了我心爱的女人，我也不会让你好死！”

    她还活着吗？

    “公主，公主——贺六浑来救你了！”

    高欢在阴暗的牢狱里大喊，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尽管高欢在金墉城挖地三尺，也没有见到尔朱英娥的影子，也没有见到她的尸体。

    这座外表看起来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小城，隐藏着多少罪恶，鲜血，阴谋，杀戮，绝望和惨绝人寰。

    “公主，公主，你死了吗？”高欢大喊。

    “贺六浑来迟了！”

    在迷蒙的天地之间，看着空荡荡的金墉城里没有自己心爱的女人，高欢绝望了。他想象着草原分别时英娥骑马频频回望的身影，心如刀割。

    “公主，你在哪里？你死了吗？”

    “大哥，我料那个老妖婆也不敢杀尔朱川的公主！他就不怕尔朱将军将她千刀万剐！你就放心吧。”

    候景安慰高欢。

    高欢望着宫墙外沸沸扬扬的雪花，想着那个因箭伤在他怀里彻夜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不断呻吟的女人，心里暗暗发誓：

    “公主，若贺六浑再有机会见到你，一定许你温暖，护你周全，不让你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高欢伫立于乾光门，望着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如此不堪一击，不由得感慨：

    “可怜魏明帝曹叡的一片苦心哪！本是拱卫洛阳的卫城，后来这里竟成了后世帝后、皇子、嫔妃的监狱！唉……”

    历史总是如此的诡异。

    汉末权臣曾在邺城西北修建邺城三台：金凤台、冰井台、铜雀台负责拱卫邺城的安全。曹魏建国后曹操的孙子魏明帝曹叡也模仿祖父曹操的壮举，在当时的首都洛阳城西北角同样营建金墉城，用以拱卫洛阳，谁知曹芳竟成了关押在这里的第一个皇帝！

    “河阴之变”后，随着战争阴影笼罩洛阳，金墉城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围绕这里爆发的大战一场接一场。尔朱荣、侯景、高欢、宇文泰、高敖曹、高长恭、宇文邕等风云人物都曾鏖战金墉，血洒河洛。

    金墉城在历尽战争洗礼后也终化为历史时空里的一缕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