捂嘴偷笑了,看样子她和文明认识了很久,基本了解了此人的脾气。
文明首先对五矿区的安全工作表达了强烈的不满,接着传达了上级领导对整改意见的批示,又从招收工人没有严格审查背景说起,一直说到井下存在的种种痼疾,最后文明表示,这几天他将深入本矿区所有一线,彻底解决以上问题。
我因为是本片区唯一常驻安检员,也被迫列席,只听的我头脑子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听着这些批评的话。文明谈到的这些问题中,凡是涉及到安全方面的问题,都和我的工作有关,但我自信这几个月来的奔波劳顿没有白费,整体情况并不像文明所说的那么严重。
文明虽然是煤矿工作的权威专家,毕竟没有和我一样在此地驻扎了这么久。如果他来了之后先检查了各处的工作,再发表他自己的意见,接受起来就容易得多,像现在这样一上来什么都不问就是一顿批,说实话我是很不服气的。
等到文明说的口干舌燥基本说完的时候,外头太阳都偏西了。我们国家国土辽阔但没有划分成不同的时区,西疆的时间还是遵照着北京时间来计时,所以在西部地区看到日头偏西,估计北京时间都到了晚上七八点钟了。
文明这一通说,整整说了一个下午。我一边揉着坐得麻木的腰腿,一边心中暗笑,有这个工夫干什么不行,非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功上,你就把天说下来又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
想着,又抬头看了看坐在文明边上的张曦。巧合的是,张曦也正好向我这个方向看过来,我赶忙冲她咧了咧嘴,算是打了招呼。张曦背着众人可以做鬼脸给我看,在众人面前却是面无表情,只是眼角里透着一丝笑意,看了我一眼,随即将视线移开了。
刚才猛一见面太意外,也没时间好好和她叙叙旧,是不是等两天请她吃顿饭,好好回忆下儿时往事?即使那么多年没见,就只凭着我和她的同学关系,一起吃饭也不应该引起别人的胡乱猜测。
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会像刚刚那样慌乱了。刚刚是什么感觉来着?有点陌生,有点亲切,好像还有点激动。正胡思乱想着,那边文明的讲话总算停了下来。
“我们矿区对上级的批评完全接受,”五矿区的王区长终于接上话了:“对文工指出的一系列问题,我们一定逐项整改,我们相信......”
话未说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注意我用的这个“撞”字,因为它真的不是被正常推开的,而是明显被一股大力猛然撞开的,门被撞开之后又撞到了墙壁上,一共发出了两声巨响,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不好了,571矿出事了!”一个穿着矿工服装,脸上满是一道道的煤渣,好像被雨水冲过一样,本来面目已经完全看不清的家伙大声道。
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静得好似太平间一样,真正的鸦雀无声。我一下子就被这句话震住了,急忙从刚才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挣扎出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文明讲了一下午的安全,还真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老谢你别着急,慢慢说!”王区长也是面如土色,但他第一个反应了过来,还竟然听声音就把这个矿工认出来了。
这个叫老谢的矿工可能是一路跑着来报信的,他说完那句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听闻此言,一屁股歪倒在一张空椅子上,只顾得上大喘气了。
这一来王区长又急了,让你慢慢说没让你不说啊!正要发火,那边张曦和文明对视了一眼,张曦就走过来轻声对老谢道:“我们需要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说完还关心的看了我一眼,她知道我是负责安全的,出了事追究责任第一个就要找我。
老谢抬头看看这个不认识的女警,又看了看一脸怒气的王区长,这才开口道:“不知道571出了什么事,但是他们矿上只剩下一个人了,还不死不活的!”
这句话更是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什么叫只剩一个人了,其他人哪里去了?是下井了还是干吗去了?谁不死不活的,为什么不死不活?
这个571矿我是很熟悉的,刚来五矿区的时候我就去过那里几次。那是个很小的小煤矿,差不多算是五矿区所辖最小的一个,它的地上建筑和井下规模都不是很大,人员也很少,除了负责人和几个文职人员,大概也就有*个矿工。
但571煤矿虽然规模不大,它的安全措施我还是了解的很清楚,可以说整体上做得还不错,仅有的几个隐患,在初期就被我督促整改了(规模小整改容易)。
不过因为它太小又没什么大问题,治安方面的事又不归我管,后来我就没怎么去过这个煤矿,这一次大雨,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其他几个稍大的煤矿那边,571矿也没来得及去。
百密难保一疏,偏偏就是这个矿出了问题!我一边想一边擦汗,这一次真的脱不了干系了,祈祷没死人吧。
我这边想着,那边张曦还在和老谢谈话,事情的来龙去脉慢慢被梳理出来了。
原来这个老谢和571矿上的一个叫王长安的矿工是亲戚加同乡关系,因为那边位置在山沟沟里,太过偏僻,路又不好走,家里寄过来什么东西,邮递员只能送到五矿区就不愿意往前走了,通常都是老谢给他们送过去,或者他们轮到休息的时候出来拿,再或者请运煤的大卡车司机帮忙捎进去,大体上就这三种方式。
今天早上雨刚停,邮递员就来过一趟,其中有老谢亲戚的一大包东西。老谢收下后琢磨,这两天雨下的大,运煤车好几天都没来了,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等自己不忙的时候送过去吧,结果打开一看,又发现这些东西大部分是吃的干货,长途跋涉送到这里,不敢再捂着放了。
于是老谢请了一天假,把这包干货放在他的自行车上,蹬着就奔571矿去了。一般情况下骑自行车到571需要四五个小时,雨后的道路泥泞不好走,老谢硬是骑到了下午两点钟才到地方。
等到了地方一看,整个矿区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老谢觉得奇怪,平时再怎么萧条,地面上都有人在值班,运煤的煤溜子都在运转,哪像今天一片死寂,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见到。
可能都在睡午觉吧,这都几点了,也该起来干活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敞开嗓子喊了几声王长安,喊过之后,除了消失在山谷里的回声,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出了奇了,老谢把自行车放在一边,走进那栋唯一的二层小楼里,一间房一间房的看过去,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但楼里各处看不出什么异常的地方,连办公室里的摆设,宿舍的模样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澡堂里的水还是温的,随时可以下去泡个澡。
难道所有人都下井了?可煤溜子没开动啊,完全是一幅停产的模样。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可即便如此,井上也应该有人才对。老谢越发奇怪,决定再去井口看看。
从小楼到井口有一段不远的距离,中间要经过一大片空场地,这块空场地是用来堆放挖出来的煤炭的,也是从井下伸出来的煤溜子的终点站。老谢能看到这里堆放的煤不多,还占不到空地的五分之一。这个老矿工一眼就能看出此地生产能力有限,效益不佳。
绕过煤堆,井口已经近在眼前。先前在一片死寂中,老谢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此刻他却听到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声响,似乎是有一个嗓子哑了的人在喊着什么,似人声又不似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