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阴雨终于结束,季末迎来金色的阳光,窗外一排梧桐树刚被洒过水,扇叶上的水珠沐浴在阳光里,就似一颗颗晶莹细碎的珍珠。
窗内,莫盈捧着泰戈尔诗选集,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着,特护病房里静得很,护士们走路都没有声音,只有病房墙上挂的石英钟指针滴答作响,她抬头看一眼输液管,趁周嫂转身倒茶,将输液开关拨快了半圈,这时王护士进来,道:“周嫂,候客厅里坐着位同学,仍是上次那位圣约翰大学的学生。。。”
“哦哟,准是小傅同学给小姐送功课来咯。”周嫂擦擦手,对莫盈笑道:“小傅同学真有心了,前两天小姐待在观测室,不能见客,他还是每天都来,每天都送水果篮子,昨儿又特意捎来了班主任的亲笔慰问信,说是校方同意小姐休课半年,在家温习,到了暑假再补考期末试,只要能及格就不需复读。小姐,有小傅同学在啊,学校的事儿你可该放心啦!”
莫盈只顾埋头看书,随口附和道:“傅学长品学兼优,又助人为乐,一向深受同学们的爱戴,在老师面前也能说得上话,这次若不是他热忱相助,我重读一年在所难免,等病好了,是该要好好谢谢人家的。”
“那定是自然的咯!想如今世道,像小傅同学这么家境好、学业好、人品好的男孩子,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如果我闺女能碰上这么个。。。”但听得王护士一声清咳,周嫂这才意识到说错话,立马住了嘴,表情讪讪地看向莫盈,幸好莫盈犹自凝神看书,仿佛并没听进去,不由松口气,自我圆场道:“小姐,三少今早打来电话,询问小姐的情况,说是过不了多久就能返回北都,到时小姐也可以出院了,他会亲自来医院接小姐回家。”周嫂一边解围裙一边赔笑道:“小姐真是好福气,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远近服侍几十年,就从来没见三少这般看重过一个姑娘,三少啊,向来都是国事第一,旁的什么全不上心呐。”
莫盈不咸不淡地敷衍一声,周嫂一堆唇舌白费,讨了个没趣,便带上门往候客厅去找傅学琛拉家常了。王护士例行检查完毕,顺手调慢了输液速度,不等莫盈翻白眼,便已抢先道:“滴得太快,万一滴到肺里变成肺积水岂非更吃苦头,拜托你就忍忍吧,吊完这瓶今天的任务就结束啦。”
莫盈无奈:“护士姐姐,我的左手背很酸很胀啊!”
“知道了,病人妹妹,下次给你换右手背。”王护士替莫盈整了整枕头被子,走到外间搬了一盆吊兰和一盆文竹进来,并列摆在窗台上,在金色阳光的沐浴下,正是碧翠欲滴,赏心悦目的好景致,莫盈终于从书本里抬起头,露出一丝欣然笑意:“宋医生真是细心周到,晓得我喜欢盆栽,竟将病房布置得与我卧室一个样子了。”
“宋医生忙着研究治疗你的法子,哪有空想得到这些花花草草。”王护士笑道:“这是三少临走时嘱咐的,说是病房里白得没什么生气,一定要我加些盆栽,他说:‘莫小姐喜欢绿叶,看着绿色心情就会好,心情好了,病也便跟着好得快了’。连我都没想到这层,也难为三少这般细心。”
莫盈翻书的手不由顿了一顿,只听得王护士又道:“我也算是看着三少长大的,你别看三少他外表冷硬得很,其实他外冷内热,不是坏人。”
王护士见莫盈仍不出声,便点到即止,转身收拾医务用具,准备拿出去消毒,转身之际,但闻莫盈有些迟疑地问道:
“这场仗,大概什么时候能打完?”
一周前的那个晚上,莫盈剧咳不止,虽然打了针,安静了一会儿,但到后半夜却突然发起高烧来,三少在床边守了莫盈整晚,连夜派郑副官去火车站接宋医生,凌晨时分,宋医生的班次总算到岗,郑副官载了宋医生直奔莫家,随行的还有一位名叫史蒂夫的英国大夫以及一位姓黄的老中医,都是宋医生在外省开研讨会时结识,由宋医生请来北都为莫盈会诊的名医,只不料莫盈的病况这么快就急转直下,陷入高热昏迷,经宋医生仔细检查,天一亮莫盈便被送入济慈医院。
济慈医院乃是穆家捐助建造的医院,花园内的专病大楼与园外的普通病房以一条马路隔开,专病大楼仅供高等军官出入,三少却将莫盈安排在专病大楼特护病房a区,那是穆氏子弟的特护病区。
宋医生一切考虑以莫盈的安危为第一,因而对三少的慷慨安排十分满意,王护士却是对莫盈与三少的关系更觉蹊跷,毕竟a区曾是穆督军住过的病区,以莫盈的身份住在这里实不妥当,但她是机敏之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三少与莫盈面前自是说不得的,只在私下对宋医生略提了一提,然而宋医生年轻时留洋,在英美日法都定居过一段日子,深受西洋文化影响,思想开明磊落,闻言不以为意,付诸一笑道:“年轻人彼此有好感,多亲近一下也是正常的嘛,虽说莫小姐以前是四少的女朋友,但四少毕竟已经结婚了,她既与四少分了手,过去的就是过去了。如今男未娶女未嫁的,若是俩情相悦又有何妨,我才不理那些陈腔滥调的封建教条呢。”但王护士想得是,只怕那两人的关系并非如宋医生以为的俩情相悦这么简单,单看三少对莫盈的态度便是说不出得古怪,冷中带热、热中带冷,言语毫无温情,举止保持距离,但背地里却又心细如发,端得叫人捉摸不透;而莫盈对三少则是自始至终不假辞色,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只要有旁人在场,她就权当他是空气,三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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