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俘虏了宇文徊,确如兆言所料,并未占到多大便宜。上京的拓跋辛奸诈得很,送小皇帝过来亲征就是把他往虎口里推,一听说宇文徊被俘,立马改立另一位比他小半岁的皇子宇文徟为新帝,遥尊宇文徊为太上皇,下令但凡吴军矫传太上皇的命令,或者以太上皇为要挟,鲜卑将士都不得理会。总之就是耍赖到底,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不会为个十四岁的小娃娃牺牲任何利益的。
吴军有宇文徊在手,起初还令檀州等地的守军忌惮,打了几场胜仗,等上京的命令一下来,宇文徊就彻底成了拓跋辛的一枚弃子,再无人顾忌他。吴军把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太上皇攥在手里,杀也不是,放也不是,还得好吃好喝地供着。
太上皇“南狩”、新帝登基的消息传开后,各地原先轻视吴军的鲜卑劲旅也意识到南朝这回出兵不是闹着玩的,陆续赶赴燕蓟,战局形势反而比之前更严峻。
其中就有当今鲜卑的第一勇将拓跋竑。拓跋竑是拓跋辛的嫡系,之前拓跋辛命他率军讨伐黑水女直。拓跋竑这人脾气暴戾古怪,尤其看不起汉人,听说小皇帝被俘暴跳如雷,公然放话说“我们鲜卑的皇帝要欺负也只能鲜卑人自己欺负,被吴人踩到头上怎么行”,发誓这口气一定得挣回来,撇下已经平定泰半的黑水女直,挥军南下反攻吴军。
慕容筹之后,拓跋竑就是鲜卑武将第一人,尤得拓跋辛信赖看重,这些年南征北战,手下骑兵是鲜卑最精锐的劲旅,与燕地守军不可同日而语。拓跋竑对燕蓟一带了如指掌,明白燕州易守难攻,吴帝亲率十万雄师镇守居庸关内,鲜卑铁骑也发挥不了优势,于是留少量羸军佯攻居庸关,自己调转锋锐绕道圣州,先向蔚州的西路军下手。如果蔚州攻克,魏军就能从西面绕过居庸关和燕北群山,兵临燕州城下。
蔚州之战是吴军北伐吃的第一场败仗。拓跋竑避燕州而取蔚州,令西路军统帅薛纯措手不及。薛纯又犯了自大轻敌的毛病,如果他退回蔚州城内坚守不出等待燕州王师救援,未必会败给拓跋竑,但他却以己之短击敌之长,在野外迎击鲜卑精骑,被拓跋竑打得大败,死伤上万人,自己也不幸被魏军俘虏。
薛纯身陷敌营,誓死不降。拓跋竑可不是当年的慕容筹和仁怀太子,他性情暴虐手段残忍,曾在辽东一次坑杀女直降兵三千人。对待降兵尚且如此,何况薛纯不肯投降?拓跋竑二话不说将他斩首示众,还把薛纯的首级装在匣中传示三军,宣称这就是吴军的元帅,鲜卑将士因此士气大振,仅用了七天就接连攻克蔚州、涿州,直逼燕州城下。
薛纯战败殉国的消息传回燕州这一天,天降大雪,薛纯之子薛亮肝胆俱裂,当即请命出兵讨伐拓跋竑,皇帝拒不授命、七郎等人连番劝解才把他劝住。
大雪连下数日,厚积过踝,虽然鲜卑兵的脚步因此略缓,但往后去却对吴军更加不利。许多南方的士兵抵挡不住燕地突变严寒,手足生疮肿裂,疼痛难忍,连弓箭兵器都握不住。
颖坤从圣恩寺回来就自请解除军中职务,以避通敌叛国之嫌疑,折子递上去第二天就批下来了。她看着奏折上的朱批,只有一个“准”字,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七郎也只能摇头叹息:“严冬临近,后勤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你何必现在请辞呢?那些事你办得最熟,换了别人肯定弄不好,又要添乱了。”
颖坤道:“为人臣下首要是忠诚,是否能干在其次。”
七郎道:“陛下并不希望你这样向他示忠。他既然帮你开脱,就是信任你的忠诚。”
“信任我?”颖坤苦笑道,“陛下已经对我起疑了,否则何必派人跟踪?我去圣恩寺是临时起意,不出半个时辰就搜了进来,不是早就怀疑我去和宇文徊接头吗?帮我开脱圆场,是看在两位兄长的面子上,也为了息事宁人稳定军心。七哥,我心里明白得很。”
宇文徊落网时他看她的那一眼,利刃一般的目光,隐而未发的怒意,她看得很清楚。
七郎犹疑道:“我觉得……陛下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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