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岸边水浅冰厚的地方下去,冰层果然结得不牢,离开岸边一丈多远,兆言走在前面,一脚踩出去冰就咔嚓一声裂了,颖坤急忙拉住他:“陛下小心!”
兆言把脚收回来,看了一眼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如果我现在掉下去,你还会不会跳下来救我?”
颖坤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似曾听过。
万一我真的跌进去了,你会不会救我?
她的笑意便隐去了,端正回道:“陛下遇险臣自当挺身相救,万死不辞。”
这个回答显然并不称他的意:“说起来小时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不是你……和你那两个哥哥,我这条命都送掉过好几回了。”
颖坤道:“陛下是真命天子,上天庇佑,臣等不过是神明假借其手罢了,不敢居功。”
兆言道:“你看看你,从哪儿学来的官腔,好不容易跟你回忆一番往昔旧情,还跟我说这种套话,都不如你七哥凶巴巴的真性情。在你眼里我除了是皇帝,就没别的了?”
颖坤听他说起七郎,心下一动:“七哥以前意气飞扬,和陛下兴味相投,如今他脾气渐改越来越像六哥,臣还担心陛下不会像从前那么亲厚他了。”
兆言叹道:“谁说他像六郎我就要疏远他?六郎是我授业恩师,严师出高徒,小时候害怕他避之唯恐不及,其实想来受益良多。说起救命之恩,救我们次数最多的,还数六郎吧?”
颖坤见他接了自己的话,心中暗喜:“陛下长情念旧不忘故人,臣等幸甚之至。”
兆言望着她说:“那是当然,过去的人和事,我从来没忘过。”
颖坤又道:“六哥为国战死,于公死而无憾,只是放不下六嫂和七哥这一段差错因缘。他临终前将六嫂托付于七哥,七哥这么多年对六嫂一往情深,其中故事陛下也都亲眼所见。”
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等着她说下去,并没有不悦的征兆,鼓起勇气道:“如果陛下还念着六哥授业之恩、七哥少时之谊,那就成全了我兄嫂,为地下的六哥了却这桩心愿吧。”
陛下!那是您师父的未亡人,弟弟接嫂那是得了哥哥的允许,您可不能欺师灭祖霸占自己师娘啊!
她低头过了片刻,只听他缓缓道:“力所能及之处,自当帮擢一二。”
颖坤大喜过望,跪下叩首:“臣替兄嫂谢陛下隆恩!陛下德容海内,臣……”
下拜的动作被他托住,他就势握住她的手:“又来了,这里是冰面,怎么说跪就跪,小心把你手掌粘在冰上拿不下来。”
这当然又是两人小时候发生过的糗事。颖坤心中正欢喜,笑道:“臣不比陛下雅量,想起来还觉得丢脸,陛下就忘了吧。”
兆言道:“我记性好得很,你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轻易忘不掉。”
颖坤打个哈哈,谄媚道:“陛下往后让一点,臣个矮身轻,我来凿开冰面。”
“个矮身轻,”兆言谑道,学着她以前的样子屈指敲她头顶,“从前你总取笑我个头矮,可想到过自己也有今天?”
颖坤刚刚有求于他,虽然觉得这样的动作大人做出来未免别扭,但还是陪着笑脸,心中叹道:七哥,你可欠我一个大人情了。
两人在冰上凿洞捞鱼,竹枝为叉,技艺都还未生疏,叉出来好几条。兆言还不罢休,非得拉她躲到假山洞里,借着山石掩护生起火堆把鱼都烤熟吃了。
从山洞里出来才发现天色已擦黑,颖坤想起六嫂还在宫里,一时玩得兴起把她给忘了,大为懊恼。兆言道:“兰陵郡君兴许已经回去了,你在这儿稍等,我遣人去帮你问问。”
颖坤在御花园门口等着,齐进派了一个小黄门去贵妃那里打听,不多时回来禀报,吟芳果然辞别贵妃自己先走了,还留了话让她早些回去。颖坤心想虽然没一直看着吟芳,但她把兆言看住了也一样,还求得他金口许诺,就没放在心上。
兆言指派数名金吾卫士兵送她回家,颖坤谢道:“臣自己回去即可,这洛阳城内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就算有几个宵小也难为不了我。”
兆言道:“天都黑了,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走夜路,就当让我求个安心。”
颖坤拜谢:“陛下对臣子体察入微,臣沐皇恩受宠若惊。”
兆言嗔怪道:“你再这样跟我说话我可要生气了。”
“臣不……”她刚想说“臣不敢”,看到他已蹙起了眉,想改口说“臣遵旨”,似乎还是那回事,最后嗫嚅道:“不说就不说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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