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潸然泪下。忽然有人进来报告:“中车令赵大人求见。”
李斯听说赵高来了,急忙让左右退下,然后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会儿,赵高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见屋内没人,就对李斯直截了当地说:“丞相,皇帝的儿子很多,他们个个都很出色,究竟让谁继承大位您想过没有?”李斯一听这话,吃惊道:“皇帝临终前,不是已经让我写好了遗诏,要扶苏赶回来即位吗?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话?”赵高故作吃惊道:“是说让扶苏回来参加葬礼,但并没有说让他继承大位啊?先帝的公子很多,他们那一个没有条件?小公子胡亥也非常贤能,他也想继承大位,难道不可以吗?”
丞相听了赵高的话,非常震惊地说:“自古以来,废长立幼都是祸乱的根源,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亡国的话?太子虽然没有确定,可是先帝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大公子回来即位,这难道有错吗?这事不是我们讨论的,你千万不要再胡说!”赵高却并没有泄气,继续道:“遗诏上虽然写清楚了,就算是要扶苏继承大位,可遗诏现在却在小公子那里,他坚决不让发出去,我也没有办法!”丞相惊讶地问遗诏怎么会在小公子那里。赵高道:“我正要派人送走,碰巧小公子来了,他非要看,我怎能不让他看?这一看就被他扣留下来了!”李斯听说此事,强忍怒火,非常生气地说:“这是国家大事,你怎么当成儿戏?”
赵高却不慌不忙地说:“请问君侯,您和蒙恬比,怎么样?”一句话问得李斯懵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这还用问,我怎能比得上他?!”赵高胸有成竹地说:“这就对了,我有五个问题请君侯回答我。您估量一下,您和蒙恬比谁更有才?您二人谁对国家的功劳大?您俩谁更受百姓的拥戴?你们谁与扶苏的交情最为密切?谁更受扶苏的宠信?”李斯皱着眉头苦笑道:“这五方面我都比不上他,你为什么要问这话?”
赵高就侃侃而谈:“我赵高虽然和皇族是同宗,现在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奴仆,侥幸懂得律法才得到先帝的重用,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二十多年了。我担任中车府令这一要职,实在是超越本分啊!可我在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亲眼看到秦国的功臣和将帅都没有好下场,他们死的都很惨哪!就连先帝的仲父,也落了个饮鸩而亡,何况别人!先帝健在之日,你们君臣相处的非常融洽,您也最受先帝的宠信,可是扶苏即位后呢?拿他和蒙恬的关系,必定是要重用蒙恬,而不用君侯,这是明摆着的。为什么呢?因为以前扶苏反对焚书与坑儒,才被驱逐出京,而这两件事情,却都是君侯的主意。这样一来,您就不可能佩带着彻侯的印绶回到家乡养老了,如此后果就连小孩子都能看明白,可是多谋善断的丞相大人却为什么想不到呢?况且扶苏这人刚勇果断,嫉恶如仇,很受朝臣和百姓的拥戴。这样一位人人敬重的人做了主上,您还有好日子过吗?想想他以前是多么的怨恨君侯,怨恨君侯就会罢免君侯,君侯从此就大祸临头了啊!”
李斯听罢,恰似当头棒喝,顿时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可是他还是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我拿忠心对待国事,不能因为利害关系而对不起先帝,况且扶苏的才能非小公子胡亥可比!”赵高接着说:“我接受先帝的诏令,来教导胡亥的学业,已经有好几年了,我非常了解小公子:他为人仁慈厚道,聪明善良,还很看重士人。如此礼贤下士的公子即位,必定成为秦国的有为之君,守业之主!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什么过失。假如君侯现在能改立胡亥为国君,再以丞相之才辅佐他,胡亥必定成为一代明君啊!而君侯的丞相地位也将稳如泰山!那时您将是侍奉过两代皇帝的元老,必将显赫终身!千秋万代之后,您将与周公旦一样芳名永垂!这些都是我替君侯想到的,请您三思啊?”
李斯听了赵高的这一番话,内心的震撼真是太大了,他沉默了半天,心里已经动摇,可是因为事关重大,他不能就这么快地答应下来,因为他这样做了,就是对先帝的背叛,也是对扶苏的不公,也许此事将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造成国家的dong乱。到那时自己也可能成为众矢之的,还会落个謀逆的千古骂名。李斯又仔细一想:不管是扶苏还是胡亥,或者是另外的公子,他们都是先帝的儿子,任何一个王子即位,国家还是嬴氏的天下,秦国自然姓嬴,不会姓王姓赵,更不会姓李,自己又有多大的过错呢?况且扶苏的政见真的与己不合。一个政见与己不合的君王掌了权,他还能重用一个他不喜欢的臣子去做他的丞相吗?事情明摆着,就像赵高说的那样:扶苏如果继承了大位,自己可能要被罢免。即使扶苏大度,不罢免我,我也会像一个不受丈夫宠爱的小妾一样被冷落忽视。总之,像以前先帝对我言听计从的时代将会一去不复返,我李斯的宦海生涯也许从此终结。赵高难道真的是为了我好吗?不过就算是他为了我好,我也不应该承受謀逆的罪名啊!我现在应该假装受他摆布,让他做成篡逆的事情,我只做他的帮凶。这样就算人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至于把我当成声讨的对象。李斯想好后,就不露声色地继续吞吞吐吐道:“我李斯遵照皇帝的遗诏办事,从来没有私心杂念,请你不要再说了,快回去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吧!”
赵高听了李斯的话,并没有灰心,继续游说道:“君侯啊,哪位公子即位与我有何关系?可是对于丞相就不同了!如果今天丞相不听我的忠告,将来不但您自己会失去权势,而且还会祸及子孙啦!一个不知道怎样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怎能算得上是智者?”李斯强作镇静地说:“我不过是上蔡的一个普通百姓,混到今天的位置,已经知足了,还能奢望什么呢?况且先帝临终时,把大事托付给我。现在先帝尸骨未寒,我怎敢忍心謀逆?我听说‘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请你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是陷我李斯于不义了!”
赵高毫不懈怠,继续发挥他的舌辩才能,并且还用威胁地口吻道:“我也听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智者处世要灵活多变,把握机遇。顺天应人不光是丞相一个人的职责!现在天下的大权已经掌握在胡亥的手中,我只不过是来向丞相传达他的意思罢了。况且扶苏在外面,胡亥在内部;胡亥为上,扶苏为下;由内制外,由上制下,大事就定了。你一旦坐失良机,使上下内外的局势发生了变化,再想反过来对付扶苏就是以下反上,以臣反君。所以说植物在春天开花,秋天结果,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客观的形式决定着人们的主观意志和行动。现在机会来临而君侯不善于驾驭,简直是自取其咎,你还是仔细地想想吧!一个本末倒置,在大是大非面前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人,我私下里感到痛心,我还能替君侯谋划什么呢?”赵高说到伤心处,竟然流下鳄鱼的眼泪。李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听着。
就这样二人无语,沉默了一会儿。李斯又犹犹豫豫地走到窗户前,打开一扇窗户,抬头望着夜空,这时已经鸡叫了,不禁长叹数声,流泪道:“我不幸生长在这个dong乱的年代,既然不能以死来报答先帝,还奢想要到哪里寄托自己的将来呢?现在遇上了阴谋篡位的事,我怎能忍心参与谋划啊!”赵高听了李斯的这一句话,他察言观色,揣摸心思,觉得李斯已经有了废长立幼的打算,并且有了八成的把握,就果断道:“只要丞相和小公子的心思一样,这千古的骂名就让我来承担。您只要忠于小公子,我再替你们谋划,大事一定成功,君侯的禄位也将永远不会失去!”李斯只是叹气,不再说话了。赵高心中一阵狂喜,但他毫无表情的只向李斯作了个揖,就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