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制不出来。”张说以不容置辩的口气说道。
明皇也说:“张爱卿所言不虚,就是日不休夜不眠,也要把袍服制出来。封禅是朕登基以来第一件要紧事情,不办得隆重一些,体面一些,还不如不去东巡,就在宗庙里拜拜列祖列宗罢了。”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户从愿哪里还敢说半句不字,咽口吐沫,行了一礼,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明皇还不放过,追着问他:“户爱卿,你今天就要给朕一个答复,究竟能不能赶制得出来?”
户从愿只得答道:“臣下尽力而为,一定不耽误圣上出巡。”
明皇正色道:“好吧,只望你不要扫了朕的兴。”
“微臣一定尽力督办,到时一定完工。”
明皇龙颜大悦:“好好好,张爱卿调度有方,诸位爱卿勤于职守,诸事已是初初齐备,只等吉日到来,朕便起驾东巡。”
夜里,明皇在延英殿灯下撰写封禅祭文,因为是向神祗告白,不能让别人捉刀代笔,明皇就亲自动手,撰写祭文,字斟句酌,写了十几天,数易其稿,尚自不能满意。
谯楼上三更鼓响起。这时,高力士蹑手蹑脚地进来,垂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明皇。明皇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高力士来了,目光还落在文稿上,头也不回地地问道:“有事么?”
高力士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唔,有——,有一件事情,想要启奏圣上,又怕打乱了圣上神思。”
“你说吧,看你的样子,这件事情怕也不是什么小事,不然,你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搅朕了。”
“圣上圣明,这个嘛,就是王庶人的事情。”
明皇顿时不耐烦了:“她怎么了,在冷宫里还不思悔过,又耍什么花招,惹得朕烦心?!”
“这个——,圣上,她没有耍花招。王庶人她,她昨天晚上在冷宫里过世了。”
“啊——!”明皇捉笔的手一抖:“这么快!”
“是呀,才不过短短三个月时间,她就——去了。”
一时心乱如麻,明皇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他扔下笔,站起身来绕室彷徨:“这个贱人,真会挑时候,偏偏在这个时候死,她就是看着朕要东巡办大事,故意选在了这个时候一命呜呼,好让朕心里不痛快。”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说:“王庶人身在冷宫,与世人隔绝,她并不知道圣上要去泰山封禅。”
明皇狠狠地说:“死了就死了罢,她大逆不道,是她自作自受,让宗正寺拨一口薄皮棺材,抬出去埋了了事。”
高力士说:“陛下,只怕一口不够。”
明皇惊讶地回头看着高力士:“怎么,一口棺材还睡不下她?!”
“陛下,原先凤翔殿的宫女有五人跟着王庶人去了冷宫。王庶人一死,她们也以死相殉,一起悬梁自尽。四个死了,剩下的一个因为绳子断了,才捡了一条活命,此刻还在哭哭啼啼,说是要随王庶人一起去,到阴曹地府去侍奉王庶人。凤翔殿留下的宫女内侍一个个也哭得死去活来,寻死觅活的,比自己的爹娘死了还要伤心。”
明皇听了。顿觉心绪不宁。他背手立在窗前,看着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王庶人的音容笑貌一时飘飘地到了眼前,她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疏眉淡眼,两颊绯红,一笑就露出了一口细密整齐的牙齿。耳边还回响着她喊“三郎”的声音,含情脉脉,意重情长。一块霹雳木,断了夫妻情分不说,还枉送了她一条性命。现在想起来,可能真的是错怪了她。她日思夜想的,不过就是想有自己的儿子女儿。想得走火入魔,因为才病笃乱投医,听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妖僧蛊惑,把生儿育女的希望寄托在了一块焦木上。记得从她身上搜出霹雳木时,她曾苦苦相告,自己当时竟然一句也听不进去。此刻,他扪心自问:朕是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了?!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她?她相伴左右十几个春秋寒暑,在最潦倒的时候嫁给了他,在最凶险的时候没有离开过他,最后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高力士低声说:“陛下,奴才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说。”
“赵妃、刘妃、皇甫德仪、董芳仪、高婕妤、郑才人、高才人、钟美人,还有十几位嫔妃想出钱请僧人念经,请道人打醮,以超度王庶人升天。她们不敢自专,让老奴代为禀报圣上,老奴说圣上忙着东巡,顾不上这些琐碎之事。她们竟然哭哭啼啼地哀求于老奴,一定要请圣上恩准。老奴没有办法,只好代她们转奏圣上。”
明皇长出一口气:“你说,朕准还是不准呢?”
高力士嗫嚅一阵:“陛下,还是准奏了吧。王庶人虽然冒犯天威,但她向来温良恭俭,待嫔妃们如姐妹,待下人如子女,后宫的人没有几个不说她好的。陛下,这些你也知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念经打醮,就算是宽慰宽慰她们吧。她们哭得凄惨,老奴都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
明皇良久不语,后来,他下了一道口诏:“王庶人伴驾多年,虽有过错,但已将身补过,准以一品之礼,将其安葬于无相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