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这些朕已有耳闻,一直不太相信,今天从你嘴里出来,不会有假了!”
高力士站起身来,要扶明皇到榻上坐下:“陛下,时辰太晚了,夜深风寒,伤人阳气,你还是安寝吧。”
明皇甩开高力士的手,沉着脸说:“朕不睡,你也不要睡,你立刻到黄门省去找个值夜的来,朕要草拟一份敕书。”
“是。”
高力士提了一个灯笼,独自穿过宣政殿,到殿左的黄门省去找人。站在廊下,连喊了几声:有人吗?当值的在哪里?!
到处黑灯瞎火,关门闭户,无人应答。高力士怕明皇等得急了,提着灯笼挨着去敲门。一扇门里总算有人说话了:“外面是哪位?”
“是我,老高。”
高力士的公鸭嗓子朝中几乎人人耳熟能详。话音刚落,门“咿呀”一声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官员披衣站在门口:“高将军,是您叫下官呀?!”
高力士把灯笼提高些,照了照官员的脸:“原来是你呀。老夫没有那个胆,敢半夜来扰你的高睡。是圣上找你,快些。”
黄门省值夜的官员是中书侍郎韦抗。一听说是皇上召唤,忙不迭地套上衣衫,登上鞋履,跟着高力士就走。
明皇双目炯炯,端坐在榻上,见韦抗进来,摇手阻止了他下拜,说:“坐吧,朕说,你写。”
明皇似乎早已打好了腹稿,一份敕书一气呵成。主要内容让韦抗倒抽一扩冷气:授宋璟开府仪同三司。就是说,敕书一经公示,宋璟就不再是权重位高的宰相,而是一位只有虚职而无实权的散官了。
韦抗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呈给明皇。明皇拿在手里,面色凝重,似乎还有些犹豫,应不应该把它公诸于众。片刻之后,他把敕书轻轻抛在桌上:“你们去吧,朕也要安歇了。”
三天之后,明皇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敕书在朝会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公示于众。散朝后,他让高力士把宋璟请到了紫宸殿,宋璟面色如常,行礼如仪。
明皇说:“爱卿,你与姚崇皆是我开元贤相,此是天下公认。为相几年,夜以继日,你也累了,该闲散闲散了。”
宋璟躬身道:“陛下,老臣明白,办理政务,失于矫枉过正而又操之过急,因此犯了众怒。陛下并不降罪于老臣,还为老臣留足了面子,老臣心怀愧疚又感激不尽。”
“爱卿,不必如此说,你有过错不假,但更有功于社稷,朕对你也是感激不尽。”
君臣推心置腹一番奏对,侃侃切切,直说到红日西斜。明皇留宋璟一同用了晚膳,而后亲自把宋璟送至殿门之外,执着他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你是朕的股肱之臣,今后职位闲散,心却不能闲散,遇有重大国事,爱卿还须为朕措置。”
宰相去职,明皇必须要重新遴选一位继任者,而这个继任者他是早就物色好了的。那晚,他亲自草拟拜相诏书,写到这个新宰辅大名时,他却下不了笔了,笔尖在诏书上游移彷徨,就是落不下去。他站起身来回想,在殿里绕了几个圈,还是想不起来。凝思一阵,他唤来了高力士:“你带几个人,到紫薇省、黄门省去,找个值夜的来,朕有要紧事情要问。”
那时已过午夜,常年熬夜的高力士都有些打熬不住了,看看明皇脸色,他不敢多说半句,带了几个内侍,分头到紫薇省和黄门省找人。还好,黄门省值夜的睡觉警醒,刚一敲门里面就有人问话了:“谁呀?”
高力士回说:“是老夫。老高。”
“哦,来了。”
很快,门开了,高力士借着灯笼的光一看,不由得乐了:“嘿嘿,又是你呀,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啊,圣上半夜一找人,就是你老韦接招。”
韦抗边套衣裳边说:“圣上召见,必有急事,高将军,快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殿门,明皇还在冥思苦想,一见韦抗,开口就问:“你来替朕想一想,有这么一个人,姓张,名字是两个字,现在是镇守北方的一个大将,他叫什么名字,朕再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韦抗略一思索:“是张齐丘吧?他现在是朔方节度使。”
明皇拍拍脑门,觉得是又好像不是。一时又实在想不起来,就只好认作是张齐丘了。他叫高力士准备笔墨,命韦抗立即草诏,任命张齐丘为相。韦抗文笔敏捷,片刻功夫,就草就了诏书。明皇接过一看,点头道:“你文笔上佳,写得不错,这份诏书有分量。好,你回去睡觉吧。”
韦抗回到黄门省,刚刚睡下,还没有入眠,门又被人擂得山响:“韦侍郎。韦侍郎,快起来,圣上召请!”
韦抗迅疾起身,一路飞跑,到了温室殿。明皇满脸是笑,连声说:“错了,错了,不是张齐丘,是张嘉贞!”
原来韦抗离开之后,明皇继续批阅奏章,拿起一份来,一看姓名,茅塞顿开。奏章恰好是张嘉贞上的,正是这份奏章,使张嘉贞的相位失而复来。
明皇说:“韦抗,你立刻把名字改过来,明日早朝,朕就要宣诏了。”
韦抗不敢怠慢,工工整整地把张嘉贞的名字写在了诏书上。明皇立在一旁,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写,感慨系之地说:“阴差阳错,差点就张冠李戴了,还好,还好,幸好有这一份张嘉贞上疏,不然的话,他与相位失之交臂,朕也就错过了一位贤相了。”
诏书一下,张嘉贞入朝履职。张说接任并州长史兼天兵军大使。